一片低矮的平房籠罩在夜色里。平房區(qū)中間的窄街兩旁亮著昏暗的路燈,與窄街相交的各條巷道里,連路燈都沒有,偶有誰家掛有門燈,跟天上的星星混雜在一起,分辨不清。
秦軼從一條巷道里出來,走到窄街路燈下停著的一輛面包車旁,他拉開車后門,看到小薛斜躺在座椅上,睡得正酣。
“哎,醒醒!”
小薛揉揉眼睛,起身看看手表。
“秦隊,你怎么來了?”
“你就這么盯梢啊?”
“困極了……剛剛還盯著呢?!毙⊙Σ缓靡馑嫉?fù)项^。
秦軼遞上風(fēng)油精:“有動靜嗎?”
小薛擦上風(fēng)油精,看向斜對面的一間平房,長吁一口氣:“沒有,秦隊,我們干嘛不直接進去抓人?帶走羅森的,就是前天從我手上劫走羅新農(nóng)的那個人!”
“抓人還不容易……讓你跟著羅森,是為了找羅新農(nóng),他不出現(xiàn),我們就不能動?!鼻剌W進到車?yán)铮?,“行車記錄儀的視頻,拿到了嗎?”
“拿到了,我已經(jīng)交證物鑒定科了?!毙⊙δ贸鲆粋€優(yōu)盤,“這是他們給的部分拷貝……跟聶昉昭和王星皓有關(guān)的那部分。”
“你都看了?”
“看了?!?p> “能夠證明王星皓的供詞嗎?”
“跟他說的差不多……他離開的時候,聶昉昭確實在窗口出現(xiàn)了,后面他也沒有再回去。”
“那后面還有沒有其他人進去過?”
“在可能案發(fā)的那段時間,沒有其他人進出過。”
“那兇手是什么時候進去的?還有沒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我也想不明白……視頻我看了好幾遍,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p> “那棟樓,還有別的進出口嗎?”
“沒有?!?p> “那就怪了……放出來我看看?!?p> 小薛將優(yōu)盤插入車載電腦,播放視頻。
視頻中顯示:一個男人從樓門邊黑暗中走出,站到樓門口,片刻,聶昉昭和王星皓從一側(cè)走進畫面,聶昉昭看到樓門口站著的男人,愣了愣,走過去,倆人說著什么,男人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并扇了聶昉昭一巴掌……
秦軼看著視頻,眉頭越皺越深,似乎陷入沉思中。
“像……太像了!”秦軼喃喃自語。
“什么太像了?”小薛問。
秦軼搖頭,沒有理會小薛。
視頻繼續(xù)播放——男人離開,在經(jīng)過王星皓身前時,似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離開……
“等一下!”秦軼突然說,“倒回去!”
小薛倒放視頻……
“停?。 鼻剌W說。
畫面定格在男人看向王星皓時那一刻。
“放大!”秦軼說。
小薛放大畫面,畫面中,男人的臉很清晰——正是雇傭于躍進去殺羅新農(nóng)的那個笑臉男人。
秦軼看著男人的臉。
“太像了,太像了!”秦軼輕聲嘀咕。
“你說這人?像誰?”
秦軼擺擺手,又湊近電腦,皺眉看了許久。
“小薛你看,他看向王星皓的眼神,你感覺一下,他們是認(rèn)識還是不認(rèn)識?”
小薛認(rèn)真看了片刻,搖頭說:“看不出來?!?p> “我看……他們八成認(rèn)識!”
“那還有兩成呢?”
“我回去再審審?fù)跣丘∵@王律師啊,不老實,不見棺材不掉淚!”秦軼拉開車門,臨下車又叮囑小薛,“你在這守著,記住,羅新農(nóng)不到,你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是,秦隊!”
“爸爸,也曾是我生命中的太陽,后來,這太陽被烏云所遮蔽,從此,我心靈里陰霾重重,沒有一絲光亮可以抵達,感謝周教授,是他教會我控制情緒,重啟了那扇滿是塵螨的記憶大門,讓我憶起,我也曾經(jīng)有陽光明媚的快樂時光?!?p> 塵封的記憶一旦打開,就像泉水一樣都涌了出來,在五歲以前,父母雖然因為性格不登對而常有拌嘴,但也一直控制在對夫妻感情不傷筋動骨的范圍內(nèi),直到聶昉昭五歲那年——
那天,父親從幼兒園接了聶昉昭,像往常一樣,將她馱在肩膀上,唱著她愛聽的歌謠,步伐輕快地往家走。到了家,聶昉昭看到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臉色陰沉。
“老婆,飯熟了嗎?”
“沒做!”
“哦,怎么了?”父親放下聶昉昭,走到母親身邊,貌似體貼的問,“不舒服嗎?”
“我真傻!”母親突然流淚了。
“你這又犯什么病了?”父親嗤笑著說,“好好的日子不過,天天不夠你矯情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就我一個人蒙在鼓里!”母親擦掉眼淚,狠狠地看著父親,說:“王八蛋,你比我大整整十歲啊,我都從來沒有嫌棄過你!我長得難看嗎?那個王艷,我哪點不如她,你要這么糟踐我!”
“什,什,什么王艷!”父親有些慌。
“別裝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母親控制不住情緒,歇斯底里喊著。
“你干嘛,別嚇著孩子!”父親走過去,將聶昉昭拉進臥室。
“小昭,爸爸跟媽媽說點事,你在屋里玩會兒。”父親撫摸下聶昉昭的頭。
聶昉昭點頭,乖乖坐到床上。
父親笑笑,走出去,關(guān)上門。
緊接著,外面?zhèn)鱽砀改讣ち业臓幊陈暎缓笫悄赣H的哭聲,以及瓷器、玻璃破碎的聲音。
聶昉昭過去偷偷打開門,趴在門邊往客廳看,正好看到母親拿著凳子砸向父親,父親也急了,抄起酒柜上的一只高腳杯朝母親扔過去,正好砸在母親的臉上,母親慘叫一聲,捂著臉蹲到地上。
父親正在氣頭上,發(fā)泄似的踢開腳邊砸得亂七八糟的家具,然后氣沖沖地摔門走了。
聶昉昭嚇得哆哆嗦嗦,片刻走到母親身邊,拉開她的手,當(dāng)她看到母親的眼角在流血,頓時害怕極了,她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追求愛情的人,認(rèn)為婚姻生活不值得一過,渴望婚姻生活的人,認(rèn)為追逐不朽的愛情是虛妄?!边@是周如海為父親“辯解”的話,可是,追求愛情,是男人出軌的理由嗎?
“我不是男人,我無法理解,但我決定原諒父親,我跟他和解了!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我的生命是他的生命的延續(xù),我必須原諒他?!?p> 羅新農(nóng)看著日記本,長嘆息:“小昭,你從未對我說過這些,你的心,只對周如海敞開嗎?”
“原諒了父親,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的生命里有了陽光。”
羅新農(nóng)赫然看到聶昉昭的日記本上寫著這句話,他不覺念出聲來。
“這是他說的那個提示——第一次嗎?”羅新農(nóng)心想,“那他要的東西,又是什么呢?”
羅新農(nóng)看著日記本,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