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姒沅藏在袖擺下的手一瞬握緊,臉上卻仍是一派的風(fēng)輕云淡,端莊堪比大家閨秀的教科書。
“爹爹,想必也聽說了,在歸程的時候,我們一行人遇到刺殺事件,故而......”
垂下頭,程姒沅像是不愿再做回憶。
每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程姒沅都竭力做到最好,就只怕陳道遠(yuǎn)發(fā)現(xiàn)半分端倪。
陳道遠(yuǎn)微皺眉又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女兒,不知為何品出些許異樣。
沉了一口氣,剛打算開口,房門外就傳來小丫鬟細(xì)聲細(xì)語的聲音:“公爺,奴婢來送茶水了?!?p> 緊握的拳緩緩松開,陳道遠(yuǎn)也不想在下人面前拂自己女兒的面子,暫時揭過。
小丫鬟端著茶盤,埋著頭進了房間,替主子布置好茶,又行禮告退。
陳道遠(yuǎn)剛想端起茶淺啜一口,又看見自己女兒仍舊像是偶人般的標(biāo)準(zhǔn)笑容,心中又升起些許愧意。
放下茶盞,這才開口道:“沅兒,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總要記得,爹爹和哥哥是絕對不會害你的?!?p> 程姒沅當(dāng)然知道這個道理。
但爹爹一心替自己考慮,她又怎能陷他們于水火中?
埋著頭,緊咬著唇,程姒沅好半晌都未曾說話。
然而堵在心口的秘密卻如鯁在喉,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哎,爹爹,這次的茶是什么?怎么聞上去有一股異香?”
程寧旭看出了程姒沅的窘迫笑著打著圓場,也不愿再見自己妹妹這般為難。
然而程姒沅卻是背脊一僵,伸手就想奪走程寧旭手中還未入口的茶盞。
爹爹向來只喝明前雀舌,再純粹不過的清茶,又怎么可能會有異香?!
那只有一種可能。
——唐文岐的人,混進敏昌公府了。
“是嗎?不過就是普通的雀舌——”
陳道遠(yuǎn)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自己女兒一把奪走了兒子手上的茶盞,一臉的驚懼。
瞬間眉頭皺了起來,這樣的反應(yīng)……
察覺到自己爹爹和哥哥異樣的目光,再不說些什么,恐怕自己怎樣都應(yīng)付不過去了。
程姒沅只覺頭疼,手里的茶盞也成了燙手的炭球。
“我......”
將自己身前的杯盞又朝外推了推,陳道遠(yuǎn)眼底劃過一抹怒意。
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竟然讓自己女兒這般草木皆兵?
“沅兒,看來你的確需要給爹爹一個解釋了?!?p> 沉了一口氣,陳道遠(yuǎn)直接望向自己女兒,目光中似憐惜似埋怨。
抿了抿唇,程姒沅這才將茶盞放到了矮幾上。
“爹爹,這茶,不能喝......”
“為何?”
“我懷疑......”
“懷疑有人下毒,可誰又會給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下毒?”陳道遠(yuǎn)目光沉沉,但仍舊條理清晰的理出程姒沅身上的異樣之處。
“且,這次季世子送你回來,你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也都不知去向?!?p> “陛下賜下來的小擺件又有這樣的寓意,沅兒,爹爹不知道你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但...你這般隱瞞,無論對誰都無益處?!?p> 程姒沅咬緊了唇,根本不知該如何作答。
心中卻苦澀得緊。
被自己爹爹一點撥,程寧旭這會兒也看出不對了,望向程姒沅的目光都帶上了擔(dān)憂:“沅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程姒沅攥緊了自己的帕子,好一會兒才干澀著嗓子開口道:“爹爹,并非我有意隱瞞...只是陛下既然都已.......”
程姒沅腦子轉(zhuǎn)得快,這會兒都已勉強找出個可信的借口。
或者說,本就不是借口。
只是將某些關(guān)鍵部分隱瞞過去,便能混過這一關(guān)。
嘆了口氣,程姒沅又起身去門口張望了幾眼,像是在確定沒人偷聽這才安心。
回到案幾旁,程姒沅直接就跪在陳道遠(yuǎn)身前,語帶哽咽。
“爹爹,是女兒不孝,險些...險些讓你和哥哥卷進麻煩中!”
陳道遠(yuǎn)哪里又能看得了自己女兒下跪,連忙起身將程姒沅扶起:“沅兒,究竟是何事讓你這般......”
而程姒沅這會兒卻也早已淚水漣漣,哭腔中帶上了些許委屈:“太子陛下...太子陛下他將我誤認(rèn)為一個朝廷要犯,差點害女兒喪命,而細(xì)辛就是在那時候沒了......”
陳道遠(yuǎn)一驚,這才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這事若是傳出去,那恐怕太子的位置也坐到頭了。
不但認(rèn)錯了朝廷要犯,還襲殺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女。
可當(dāng)即陳道遠(yuǎn)就咂摸出這其間的奇詭之處,既然自己女兒還站在自己面前,那就意味著太子那一次襲殺并未得手。
解開誤會后,又怎會讓自己女兒這般草木皆兵?
“沅兒,你是不是還有什么重要的事未告訴爹爹?”
陳道遠(yuǎn)不急不緩,自帶一股篤定的氣勢,卻是讓程姒沅心下一驚,不由暗自苦笑。
果然想要把自己爹爹糊弄過去,沒這么簡單。
猶豫了片刻,程姒沅這才理清自己的思緒,臉上的驚懼之色卻未退下半分。
“回來途中,若不是司綺發(fā)現(xiàn)杯盞中有毒,那女兒就......”
話沒說完,程姒沅就嗚嗚咽咽的小聲啜泣起來。
這會兒陳道遠(yuǎn)與程寧旭也都?xì)鈽O,恨不得登時闖進宮里為程姒沅討個公道。
但終究是在這個位置坐了許久的人,陳道遠(yuǎn)還是先一步冷靜了下來。
陛下恐怕早就猜到自己女兒會把實情告訴自己,所以這一次的恩賜才這般豐厚。
再加上皇后娘娘那若有所指的幾句話,以及那一盆有市無價的名貴蘭花。
態(tài)度早已再明顯不過。
他們?nèi)允菨M意于自己女兒的,甚至...這些賞賜背后還帶著些許安撫敏昌公府的意思。
輕嘆一聲,陳道遠(yuǎn)垂頭深思。
程寧旭卻不如自己爹爹這般老謀深算,臉上的憤怒溢于言表。
“沅兒!太子殿下竟如此待你,那你不嫁便是!我看那季世子就挺好的!”
程姒沅只覺頭疼,若自己哥哥不提這一茬還好,這會兒一說,程姒沅又覺得季竇的威脅像是還在耳邊。
但還未等程姒沅開口,陳道遠(yuǎn)一拍桌子,皺眉呵斥道:“胡鬧!太后娘娘金口玉言,那是能拿來玩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