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秦域早已沒有四季之說,但二月的風纏綿著碎雨,落到身上,潤入布料中,總還是有些清涼的,在蘇州這個江南小鎮(zhèn),陰雨是不斷的,柳葉兒經(jīng)得住狂風驟雨的敲磨,卻經(jīng)不住棉雨的溫柔,沾染著水珠輕飄飄的落到泥土上,發(fā)不出絲毫聲響。
“踢踏...踢踏...”青瓦綠磚的小巷中,有一少年一馬,踩著坑洼的石板漏出人影來,少年著一身白袍,衣角沾染著水霧,二月的風吹動少年微擺的衣角,定睛看去,此少年眉清目秀,用一束藍色飄帶將頭發(fā)系一高挑馬尾,兩鬢長發(fā)隨風飄動,風流倜儻,身段高挑,腰間掛一純白色玉玨,以金玉勾扣之,玨尾一束金色飄帶彰顯著這玨的尊貴不凡,好一個俊秀的少年公子,那雙手,骨節(jié)修長,長年不沾陽春水,從而潔白無瑕,左手撐一把油紙傘倚靠在肩頭,右手反握一面白色玉扇,身后的一匹白馬安靜尾隨在少年人的身后,一人一馬融在蘇州城外的小鎮(zhèn)里好似一副潑墨山水畫。
“啊....有些累了,百年未歸仙靈山,不知父親母親可安好...”少年悠悠走至河邊,望著河面上升騰起的雨霧,張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輕吐出一口氣,百年的奔波對于他來說雖算不上狼狽,但心中確實有些疲倦了。但轉念想到自己這次膽大包天不僅自己沒有回去,還把自己三個難兄難弟給拐了出來,他就喜憂半?yún)ⅲ驳氖?,往后的凡塵游歷有幾知己相伴,鮮衣怒馬,快意恩仇,把酒言歡,何不快哉?憂的是他不用閉眼就能想到父母以及皇室家族的歇斯底里的怒火,以及...那個傾國傾城的白衣少女...她還好嗎。
搖搖煩亂的思緒,摸了摸袖袋,嗯...果然身無分文,再富有的公子,再值錢的珠寶,在世上游走了100年也扛不住歲月的侵蝕不是?畢竟錢財這種俗物,又不能和自己一樣永生不滅...
搖了搖頭,緩緩走向村頭的私塾院,勉強當個教書匠,這就是他游歷百年掙得貢子的唯一途徑了?!澳銌栁医淌裁?呵...無知,本公子活了五百余年,教教歷史豈不是信手拈來...”蕭玉不屑的瞟了一眼身旁直打哼哼的白馬,給他順了順身上潔白無瑕的白毛...
中洲-長安城外野地...
四季如春的中洲,對于人類來說,是人間天堂,可同樣的對于牲畜們來說也是桃花源般的世界,長安城外的自然天地,人類的蹤跡罕至,成群的牛羊和野馬散在林間享受著這人間天堂,他們搞不懂人類為什么偏偏喜歡擠在遠處那個宏偉遼闊的城市里,只知道這城邦外圍的城墻高聳入云,城墻綿延至遠方看不見盡頭,將整個長安城圍在里面,就像個巨大的羊圈,白天黑夜里面張燈結彩的聲音絡繹不絕,害的他們晚上也睡不好覺,每逢夜晚,城內傳來的煙花竹火聲貫絕于耳。人類真奇怪...
牛羊們不明白人類的想法,也就和人類不理解他們一樣,就比如此刻的金銘就很不理解,面前的這頭羊為什么要把他的靴子當成化糞池來進行排泄?!靶蟆⒃其?,咱們什么時候進城?”,金銘盯著自己這雙用銀線縫制的頂級皮靴,開口向旁邊兩個抓耳撓腮的人問道;“今天晚上吧,休整一下,晚上進城找個客棧,好好睡一覺,這幾日蚊子都快把我叮死了”,玄殷夠著手撓著自己后背上的一塊被蚊子叮咬的地方,瘙癢至極,就是夠不著,急的發(fā)瘋。
旁邊云淞也是如此,雖姿勢沒有玄殷如此粗俗奔放,但也是眉毛緊鎖,白湛的手上被咬了一個大紅點,他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好端端的在仙靈亭寫字畫畫、涂彩弄墨,被二人拽到金殿求下凡間?凡間有什么東西可寫,書院校考?天文地理?那都是些自己10歲就已經(jīng)摸的滾瓜爛熟的東西,粗俗至極,自己一生都在追求詩詞的極致,在山上苦修500年,才將詞句苦修到如今成神入仙的境界,以至于自己被天下人稱為“詩仙”,他是不屑于這些虛名的,但百年的出塵已經(jīng)讓他徹底不適應這些沾泥帶土的東西。
當年上山封門之后自己就起字“斬塵”,如今被二人硬拉扯到凡間,還不知何時是歸期,越想越氣惱,看著遠處腳上踩著一坨排泄物追著一頭山羊狂奔的金銘,和身邊光著膀子夠著手,擺成一副詭異姿勢抓耳撓腮的玄殷,他再也受不了,起身離開篝火旁,到附近清雅些的地方散散心。
搖搖晃晃走了半柱香,也沒見到一塊干凈的地方,好不容易到了一處湖邊,正準備醞釀醞釀辭藻吟詩一首,也不枉來一趟人間,給這凡間留些名句,也不算虧欠這世間,正欲開口,一蛤蟆比他先開口念詞,其蛙鳴一響,頗有韻律,只是把云淞的心境全毀了。
云淞怒甩衣袖,拿起青扇捂住口鼻,轉身回營地。到了營地,正準備開口怒罵面前這兩個紈绔,以泄心頭恨,突然聞到一股奇香,“云兄!快來快來,嘗嘗這羊腿!玄兄親手殺了烤的,美味至極??!”離得老遠就聽到金多紅在大聲叫喚,蹲在篝火旁看著玄子善轉著烤羊撒料。
也不知讀書人是不是都嘴饞,又或是出塵500年沒吃過好東西,天天啃瓜果粗糧,現(xiàn)在一聞到這烤羊味道,肚子瞬間咕咕嚕嚕的叫了起來,隨即也將二人掐死在長安城外的想法早拋在腦后,三兩步上前撲在了烤羊腿上廝殺。
“不如嗚嗚嗚唔唔...”金多紅嘴里塞著一只羊腰子,揮著雙手張牙舞爪,頂著滿嘴紅油支支吾吾的不知對著另外兩人說些什么,“把你嘴里的肉都給咽下去再說話,兄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翻譯不了你這鳥語”。玄殷一邊抱著羊排怒啃,滿嘴油光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不知道金多紅說什么,急的想給金銘來一腳,旁邊云淞吃相倒是極其優(yōu)雅,拿一手絹包住羊腿骨頭一口口撕咬著,雖然比在山上的時候粗俗不少,但也是因為架不住肉香?!八f,不如我們就留在凡間也挺好”。
“還是云兄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啊,在這凡間不比在山上盯著蛐蛐發(fā)愣強上百倍?咱找到蕭玉后,就在這長安城里策馬奔騰,鮮衣怒馬橫行朱雀大街,夜上勾欄聽曲,長安坊樓對酒當歌,待兄弟幾個考中書院,金榜題名之時,必醉臥美人膝下,名震長安滿城”!金銘左手拿著一羊腿指著天上的滿月意氣風發(fā)。
“說得好!我等少年就該鮮衣怒馬,欲上青天攬明月,看盡這人間繁華,不然活了百年,和活了一天有何區(qū)別?可惜,現(xiàn)在無酒,等找到蕭玉,我們哥四個必要對酒當歌,開懷暢飲一番?!保笠裁嫔?,手上的羊排都忘了吃,張牙舞爪的說道,身旁的云淞也面帶淺笑,這人間有這兄弟三人陪伴,也許也沒有那么了無生趣,隨即默默掏出懷里的酒囊灌了一口,白扇反平一開,秀口一吐:“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見其他二人愣愣的看著自己,半晌不動,奇怪的問:“怎么?被本公子的驚才艷艷給震住了?”,玄殷羞澀的抓抓兩鬢,不好意思的開口道:“嘿嘿,云兄的文才玄某人500年前就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啊...就是不知...云兄的酒是不是也和云兄的詩才一樣驚艷”。云淞暗道不好,氣氛太好,沒忍住,把從家里帶來的桂花釀在這兩個酒鬼面前掏出來喝了一口,正準備轉身逃跑,旁邊伸出一紫衣繡袍,迅雷不及掩耳間,懷中的酒囊便早已不見蹤影,云淞憤怒轉頭,就見到金銘早已拿著酒囊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著,可惜瓶口太大,一半到了金銘肚子里,一半到了他衣服上。
玄殷越過云淞,哀嚎著沖過去,“金銘金多狗!有你這樣糟蹋美酒的嗎!給兄弟留下!”,眼看著二個酒鬼頗有餓狗搶肉包子的態(tài)勢,心知這酒是不會剩下一滴了,憤然揮一揮青衫衣袖,怒氣沖沖的回到河邊,詩意正佳,不能讓這兩個殺才給毀了!

辰若魚
文章更多還是想花重一些的筆墨去寫兄弟四人在人間得小趣事,前期氛圍都比較輕松,兄弟們放心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