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散去,畫面的富麗堂皇之感早已衰敗,神仙男子捂住胸口,嘴角淌著一絲干涸的血跡。
從時間的印記來看,一眨眼便又過去了三百余年。
身旁的紫衣女子仍舊貌美如花,動人美麗。緡蠻將她護在身后,自己卻難以站立,只得用磨損的劍尖插入腳下土地,手扶劍柄,勉強支撐著殘破不堪的軀體。
金甲不再閃爍神圣光輝,圣物七零八落,其中還有些在幾百年混戰(zhàn)中丟失,散落人間。
“駐我人族邊關,咳……一夢千年啊?!蹦凶犹ь^,鮮血從嘴角溢出。
男子傷極,唇角顫動。最后他笑了,眼含隱隱淚光,“雖斷了和上界的聯(lián)系,但天庭三千金仙衛(wèi),想必還在捍守天門關隘。只是我不得顧及了——而我的心上人,你又該、何去何從……”
戎馬一生,無暇追念家人的安康,佳人的相伴,驀然回首,竟已心向蒼天。
陳寧遠看的真切。男子心有不甘……“不,現(xiàn)在,在她的面前,我還不能倒下?!?p> 女子眸中已是眼淚縱橫,哭的梨花帶雨,但是她已無力回天。氣海沉碎,丹元破裂,仙牌光芒開始黯淡,此為隕落前兆。
她雙手顫抖,取出族脈傳承不知多少代的龍皇血石。玄武山有傳聞:此物能枯木回春,將死之人亦可起死回生。多么珍貴,她的心里分外清楚。
少女乖巧的跪下,將男子的頭輕輕扶正到自己那發(fā)育到一定規(guī)模的身體、那雙潔白的大腿上,喂他服下了血石。
與此同時,周遭被血浸染的戰(zhàn)場沙土,本該貧瘠到一毛不拔,然而此刻轉瞬間,便長出了無數(shù)稀有的仙草圣果,可見龍石蘊含的生命力之強大。
對于此時此刻的男人來說,已無事于補。少女小手扯著衣襟,柔軟的身軀癱軟在一旁,眼神迷離,目光呆滯。
心心念念,也拯救不了她心愛的卻也固執(zhí)的男子,緡埋的生命氣息正加速枯竭。
她知道他多么好強,比肩自己心目中最熾熱的九烏玄鳥。
回首中土神州星海園的一次游歷,少女靜靜側躺在他的身邊,成片靈草伴隨夏日晚風有規(guī)律的搖曳,輕撫過面龐。
她的心中一陣刺痛,不如……當時就這樣聽他說下去呢。
少年仰著頭,告訴女孩他的志向,青澀少年嘴里叼著一顆小草,指尖劃過天空道:那里,將是我的歸途。
女孩憧憬的望著男孩,驕傲的想,這就是我的心上人,我決定了,一輩子跟隨他,且無論天涯海角,萬水千山……
他的記憶被埋藏于九幽深淵,不記得過往,她卻決心隨他一路向前。她深知少年寵愛自己,但唯獨放不下家鄉(xiāng)。
少女眼睛哭的紅腫,稀里嘩啦,兩道淚痕如涓涓細流。淚水洗不凈緡蠻身上凝結的污血,竟滋潤了土地,百年難覓的奇珍花草在這染血的沙場開枝散葉。
幼苗也在小美女感召之下,輕輕搖動嫩綠的葉片,靈光雋永。
……
記憶如潮水般褪去,刺眼光芒傾瀉。在最深層的意識里,少年形單影只,搖搖欲墜。終于,他無力支撐沉重的軀體,跪倒在地。
枷鎖的纏繞令他只能偶爾抬頭仰望天空。
夜空斗轉星移,千年歲月蹦奔騰不息,再一眨眼,腳下不已再是黃金鋪就的宮殿臺階。
“壁畫描繪的戰(zhàn)神,睥睨天下的他?興許,現(xiàn)在就附于我身……”心中熱血沸騰,陳寧遠猜測他被仙人的魂魄寄宿,且幸運的保留了屬于自己的記憶。
“神仙前輩,是您嗎?”陳寧遠“神經(jīng)兮兮”的自言自語,最終只換來無人應答。
仙人離去,還是不愿回應他;又或此地暗藏玄機,以他的資質愚鈍暫且難以參透其中的道理?
曾經(jīng)飄揚于龍殿,似歌非歌的凄凄之聲,再次響徹耳畔。
陳寧遠表現(xiàn)鎮(zhèn)定,神情肅穆,實則強壓心中悸動。他猛然感覺自己被一股攝人心魂的壓力所脅迫,一陣眩暈感襲來。
掙扎起身,驚訝發(fā)現(xiàn)遠處他所面朝方向,景物再次驟變,高聳入云的雪峰溝壑綜合,在他視線的最遠端,竟立起一座典雅四方亭,小巧精致,頗有中國江南水鄉(xiāng)之風。
立于雪峰之巔的水鄉(xiāng)小亭?
耳邊忽的傳來古箏聲樂陣陣,綿延不絕,朝四面八方舒展開來。
亭心站一人。
陳寧遠暗自欣喜,四處碰壁,終于遇到人了!且不論此人心善惡,光是陣法內緩慢流逝的百年時間,便使他幾番想要自殺,而他的出現(xiàn),又讓陳寧遠重新拾起一絲希望,至少,不再孤獨。
憂慮于性命之危,他不敢冒進,索性找到一處覆厚雪的山坡,趴入雪中,僅僅冒出半個腦袋。觀察眼前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時間思考。亭子與他之間的距離不斷被拉近,陳寧遠才漸漸意識到不對勁。
靠……空間位移的神仙法術?
很快,亭子已距他不過百尺。其中那一人,竟是女人的著裝和打扮,衣袂飄飄,神仙自若。
藏不住了,陳寧遠只好尷尬站起身,故作輕松的拍去身上的浮雪。還好她背對自己,也沒見有啥反應。
陳寧遠隨即開始放肆的用一種不太禮貌的眼光,上下打量這名女子。人影依舊不為所動,背影凝香。
她唱著小曲。曲子聽不太懂。
倒是看的清了,目光所及之處,應當是一名古裝年輕女子,紅發(fā)飄飄,衣著有些許單薄,背影留香。她的秀發(fā)隨寒風微揚,絲毫不懼雪山酷寒。
而他就不一樣了,瑟瑟發(fā)抖,一步一踉蹌。
她緩緩轉身。陳寧遠趕緊后退兩步,這可是和圖里一樣危險的仙人,會牛逼法術的那種!
一曲唱罷,剩下蕭瑟的寒風狂躁不安。
側顏而望,女子臉蛋生的十分好看,一襲衣裳隨寒風飄飄,絲毫不覺寒冷。云鬢高綰,落天搖,碧玉簪。女兒家姿態(tài)垂憐十分。
雖然落落動人的美色,但以陳寧遠這樣的凡人,也深知她修為不可測,何況是在這詭異的雪山之巔,兩人面對面。
陳寧遠盡力按捺心中懼意,顫聲道:“仙人,我這是……走錯了地方?”
少年低著頭碎碎念,千萬不能惹怒她,否則彈指間,自己可能就會被斬殺于此,灰飛煙滅。
神秘女子不語。陳寧遠微微抬頭,只見女子白嫩的腳尖微微著地,后跟懸起,身體虛空而立,曼妙身姿盡現(xiàn)。一種苦澀的情感不自覺從她眼神中流露,是思念,是盼望;是望穿秋水、天末涼風。
她注意到陳寧遠一刻不離的注視著自己,不禁目光有些迷離。趕忙將細微神情藏起。實則,這個二鍋頭少年也未曾留意。
他只在乎自己如何能夠活著擺脫眼前困境。
女子玉指一捻,虛空靈氣凝結成藍綠色的液滴,隨后成結晶狀,提煉化為實質的細線。靈氣繞著曼妙身段旋轉到面前,交織如同面巾遮住了女子的絕世容顏。
“你在看什么?”仙女挑秀眉。
陳寧遠方才回過神,竟不由看的癡了,好美。
充滿懼意的同時,又很懊惱,沒看清美女的正顏。不過想來,她的身材屬當世頂流,前面規(guī)模宏大,容貌能差到哪里去?
女子忽然右手探向香肩之后,陳寧遠嚇得以為她要將自己就地處決,連忙跪地以作求饒狀。
“神仙饒命!小的……小的聞箏樂陣陣,如聽仙樂耳暫明!”
管不了太多了,隨口胡諏一句偉大詩人的佳句阿諛奉承,保命要緊。上仙讓他死,他可沒理由活,討好是上上策。陳寧遠被自己優(yōu)秀的冷靜辦事能力迷倒。
仙女顯得有些無語。
這人怎么變得這個樣子啊。我還沒做些什么吧?
女子從香背后取出一把通體耀眼,飄飛出火紅光焰的單手長劍。劍身紋龍虎圖飾,閃爍星辰光芒,甚是好看。
“雩天劍?!迸幼旖锹N起誘人弧度,很是可人。
仙女開口,“想要嗎?”
“想……要……嗎?”陳寧遠喃喃道。
長劍似有靈識不斷發(fā)出嗡鳴之聲,劍體震顫,似要從少女手中掙脫,十分不羈。
女子用左手白玉般的手指輕點劍身,一連串蓮花印記在劍身閃耀,躁動的長劍趨于穩(wěn)定,偶爾有雷電殘影似要突破束縛,卻也無可奈何。
“你覺得她想離開我?也許,只是被我撫慰的久——習慣啦?!?p> “我一直把它留在身邊,終歸還與你?!鄙倥謴兔嫒舯纳裆?。但靈動的御姐音,伴隨靈劍在其身邊游走環(huán)繞,還是讓沒有做好準備的陳寧遠渾身一顫。
古色古香的美人,配一把瀟灑的劍!
沒等陳寧遠反應過來,一個瞬移,猝不及防,就被一股無形的力,提溜著衣領,被迫飄到了女子面前。
“小女尋君俟千年,越三千小世界,踏破江海相見?!?p> 可能是她有意,或是沒把控好力度,兩個人好像離得有點……太近了?至少陳寧遠這么認為。
陳寧遠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周圍溫度直線上升。
即便感官上冷的不行,瀑汗如冰豆子墜落玉盤,但大腦仍不斷控制陳寧遠的身體加快血液流速,同時敏銳的感受到美女仙人細不可聞的呼吸聲。淼淼云霧輕輕撲打著少年面龐。
瓊鼻中的仙氣一頭扎進少年的心里。長裙飄擺,散發(fā)一身清香,甚是好聞。這是對男人最致命的致命誘惑??!
少女腳尖點地,快步遠離。陳寧遠把持不住,想湊上前去再吸上兩口“神仙氣”,甚至原地破戒。
“可以喚奴家云洛哦。”女子朱唇微啟,竟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
聲音不大,但吐字格外清晰。
啥,原來仙子也會自稱奴家?不過,嘿嘿,真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