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金輪

　　世上沒有一個(gè)制毒高手會真正讓自己的毒無解。

　　五毒堂堂主在將毒蜂引去追殺馮蓁慧后，便悄然隱匿于眾人之中觀效。

　　如今，蕭霸天已被梟首，魔宮徹底大敗，魔宮所有的與蕭霸天性命相連的高手，包括他自己都是命不久矣。

　　夜幕之下，五毒堂堂主躲在魔宮投降的大堆嘍啰之后，看見馮蓁慧身伴四只角雕，頭頂大片嗡聲的毒蜂出現(xiàn)，摸出他的短笛，再湊到了烏黑的唇邊。

　　一曲平平淡淡的笛音響起，火把點(diǎn)亮的黑夜天空，嗡嗡的忙聲突然隨之大亂，很快，他馴養(yǎng)半生的數(shù)萬只毒蜂，化作一片黑色的雨，漫天落下。

　　他放下短笛，馮蓁慧朝他掠過一眼，沒有停留。

　　五毒堂堂主因?yàn)榇淀懥硕痰?，暴露了身份，被正道幾位高手?lián)手，小心擒下。

　　雖然他沒有明顯的反抗，可以說是束手就縛，但江湖上無人不知五毒堂堂主最擅使陰招，多少江湖人士便是無知無覺中就中了他毒手，而不得不任由宰割，予取予求。

　　沒了毒蜂，角雕大母也自察到?jīng)]有再小心伴護(hù)于“幼崽”的必要，鳴叫了幾聲，帶著也飛旋累了的三只角雕，自在黑夜的山林中揀了高樹枝棲住。

　　馮蓁慧一身趕到安置月娍、于光和十六堂主家眷的后方。

　　一頭白發(fā)，一身素衣的月娍一直站在于光旁邊，月氏一族的晚輩想請她稍坐，她也不坐。

　　再次見到馮蓁慧，月娍一眼看過去，看見這個(gè)倒影在火光燃耀下一身血衣的女子，這個(gè)目光如深淵浩深，卻又始終透射著星辰之光的年輕人，經(jīng)過了一番蓄勢已久的烈戰(zhàn)，她的目光更沉，她的神容更定。

　　馮蓁慧一眼看到仍在沉睡的于光，再看到月娍，她向月娍舉了個(gè)晚輩禮。

　　月娍開口：“孩子，你有什么想問我的么？”

　　馮蓁慧說：“沒有。多謝前輩這些年照顧于光?！?p>　　月娍道：“我做到的，其實(shí)不多?！?p>　　馮蓁慧道：“您已經(jīng)盡力了。”

　　馮蓁慧換了一身干凈的白衣，回來抱起裹在披風(fēng)里的于光，一手輕輕握在他的清瘦的手腕上。閉上眼睛，感受他脈搏的跳動。

　　天快亮了，于光的脈搏隨著朝氣的聚斂有了變化，馮蓁慧睜開眼睛，看向天邊的肚白，對懷里尚未醒來的于光說：“可幸，上天愿贈我們一輪朝陽?！?p>　　馮蓁慧抱上于光起身，就像多年前，輕功初有成時(shí)，抱起被窩里的于光，到云州的七星塔頂點(diǎn)燈看初雪。

　　馮蓁慧帶著于光登到一處沒有遮擋的山峰上。

　　深秋的天氣，山里本就冷，馮蓁慧一直用一只手掌放在于光的背心發(fā)熱。坐下來，依舊好好將于光包著厚實(shí)的素白色披風(fēng)攏在懷里。

　　當(dāng)昏暗的天邊被金色的光劃開一道的時(shí)候，于光細(xì)密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于光將要睜開眼睛，馮蓁慧反而閉上。

　　朝陽慢慢升起的時(shí)候，雪山的天空飄下細(xì)絨的小雪花。

　　馮蓁慧睜開了眼睛，于光在透過小雪花看那小半彎冒頭的金輪。

　　馮蓁慧的聲音平靜，似乎沒有情緒的起伏，在于光的耳邊說：“他告訴我，只有他活著，你才能活著。我殺了他。于光，你聽著，我并不對此懺悔，我只想告訴你，百年后，我就去見你?！?p>　　于光的臉色比天上落下的雪花更白，唇上只有一點(diǎn)淡薄得幾乎要錯(cuò)過的血色。

　　他微微地笑著說：“好?！被杷站贸跣眩穆曇羿硢〉弥皇Ｏ乱稽c(diǎn)薄薄的氣。

　　他的雙目盡管看著初生的太陽，也未能倒映出一片完整的金色。轉(zhuǎn)目想向馮蓁慧看來，卻只得見她一個(gè)模糊的輪廓。

　　馮蓁慧靜靜擁著他。有眼淚若無聲息地從她臉頰垂落下來。于光看見那晶瑩閃爍的一點(diǎn)金光。

　　“阿慧，”于光薄薄的氣音說，“這樣，就夠了。”

　　金色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從于光的眸中離開，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馮蓁慧低下頭，溫?zé)岬囊晃锹涞接诠馍n白冰涼的唇上。久久沒有離開。

　　天上雪花逐漸下大，在陽光下鑲著金邊，飄積到緊緊擁著已逝之人的人身上，鋪白了本就潔白的他們兩身一頭。

　　白雪滿頭的馮蓁慧抱著于光，近與大雪鋪滿的山峰融為一體。

　　……

　　終于，時(shí)已過午，抱著于光一動不動的馮蓁慧好像也已經(jīng)沉睡。

　　同為一身白衣的溫珣踏到山峰之上，距離三丈止步，看了他們一會兒，輕聲說：

　　“慧慧，各派已經(jīng)各自收斂好門人尸首，都在等著你說話，何時(shí)出發(fā)?！?p>　　馮蓁慧抬起頭，睜開了眼睛。

　　入目，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