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深談之母父
我爹出現(xiàn)在紅袖巷，是聽逃出來的人說紅袖巷有個殺神，殺人如麻不眨眼，請各位江湖好漢速去拔刀相助。
等我娘養(yǎng)好傷勢，已經(jīng)半個月過去，有人來問她，關(guān)押的跟蹤者怎么處置。
關(guān)押的跟蹤者指的是我爹。
“盤問過了么？”
“盤問過了，那人說他就是想找主上，問一問主上的名字，只是沒有找到合適機(jī)會，才一路跟蹤到了山里。”
“問我的名字？”
“他說他與主上是舊識。您還贈過他一樣信物?！?p> “什么信物？”
“一塊金子?！?p> “……”
經(jīng)過幽鳴谷的事，當(dāng)年從幽鳴谷來紫陳山的老人們，都十分反感紫陳山中出現(xiàn)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人。他們會蠱惑年輕的女子，讓年輕的女子迷失本性。
我娘還在想，這人并未見過她正臉，何以在兩年后還能認(rèn)出她來？是憑的什么？背后有何企圖？
負(fù)責(zé)審問的年輕姑娘忽然說：“感覺這個馮公子不像是壞人?！?p> “馮公子？”
年輕姑娘道：“那人自稱姓馮，出身武林馮家堡。至于全名……”
年輕姑娘有些失笑：“他說只想與主上您互通名字。沒有告訴我?！?p> 年輕姑娘會笑，是因?yàn)樗髞碜详惿?，并不知幽鳴谷事。
我娘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男人企圖接近女人，無非謀人謀事，倘若只是謀人，那這個姓馮的估計腦子“非比尋常”；
若是謀事，便無異于蕭霸天之流，敢謀到她紫陳山，管他武林馮家堡趙家堡，無非找死。
我娘去關(guān)押房，沒有作任何遮飾，一來紫陳山乃她之地，二來她要看看此人是否真的認(rèn)得她。
紫陳山與幽鳴谷的規(guī)矩一樣，沒有尊卑之分，唯有長幼之敬與職責(zé)不同。
我娘雖然名為山主，平時衣著也與其他紫陳山女子沒有兩樣，想要透過衣著分辨身份沒有可能。
紫陳山固然不窮，但我娘窮。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四年前二十歲生辰，風(fēng)今大人給她制的。
至于當(dāng)初給我爹的金子，是她端了一個土匪窩，將一堆財寶帶回紫陳山的時候，風(fēng)今大人丟給她一塊，指了指她磨破的衣裳。
我娘到關(guān)押房，手腳都被鎖鏈纏住的我爹先是下意識地詢問：“她是否來見我？”
我爹抬起頭來，看著走進(jìn)關(guān)押室的女子，陌生的臉孔，等他再看向她的眼睛，那樣的眼神，他慢慢定住了。
一時間百感交雜，輕微紅了眼眶：“……原來這就是你的樣子?！?p> 聽起來倒像是第一次見她的面。
我娘問：“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我，我是！”
“你怎么認(rèn)出我？”我娘行走江湖都會稍微改扮一下相貌，以免被人追蹤，何況兩年前那次還蒙著面。
“……眼睛。我記得你的眼睛?！?p> 我娘不怎么照鏡子，也不曉得自己的眼睛有什么特別之處。并不太信這話。但既然他非要這么說，也無所謂。
轉(zhuǎn)而問道：“你要見我，什么目的？”
我爹仿佛鼓起勇氣，直視我娘：“自從兩年前一別，我一直遺憾沒來得及詢問姑娘姓名……”
隨即我爹自報家世、名字，家中幾口人，有無兄弟姊妹，自己尚未婚配等，統(tǒng)統(tǒng)一股腦說明。
“你是沒見過女人？”含著嘲弄。
“我沒有過女人?！彪m然斬釘截鐵，但顯然答非所問。
我娘冷冷笑了一下，靜靜看了我爹一會兒。我爹被她那雙眼睛看得臉紅心跳，倒也不曾低頭。
“你想跟我成親？”我娘走近，突然伸手摸向我爹，從肩背，到腰胯。
我娘卻仿佛正在進(jìn)行越界舉動的不是她，淡淡道：“你說你出身武林馮家堡，是堡主的獨(dú)子，那你知道你家有多少經(jīng)營？”
年輕、不經(jīng)人事的我爹臉紅得快要滴血，咬著牙沒有喊停：“這個，我……還不清楚?！?p> 我娘把手從我爹腰側(cè)拿起來，張開虎口，鉗著我爹下巴，拇指與食指貼在我爹棱角分明的臉廓兩側(cè)，深邃如淵潭的眼睛湊近看了看我爹放大的瞳孔，語氣仿佛談?wù)摰闹皇且患梢噪S手決定的小事：“那你回去打聽清楚，來告訴我，我再考慮要不要跟你成親?！?p> 如此輕率，我爹甚至沒有問我娘是不是在開玩笑，一口承應(yīng)。
后來，我娘和我爹成親。
其中緣于我娘毫無背景的鄉(xiāng)野出身，所遭到的阻撓，姑且不提，因?yàn)槲夷锔静焕?，我爹更是一意孤行，如果馮家堡不同意，那他寧可斷絕關(guān)系——我娘勸他最好不要，畢竟我娘跟他成親，圖的也不是他這個人。至少，不僅僅是。
我爹身為堡主獨(dú)子，骨骼清奇，天資不差，打小也稱得上是個練武奇才，我那祖父還等著他將來繼承馮家堡發(fā)揚(yáng)光大。咬著一嘴老牙妥協(xié)了。
卻不知道，自此后，他就是咬碎了一嘴老牙，也再奈何不得。過了幾年，氣得將馮家堡交了出來，帶上我那溫良賢淑的祖母歸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