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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俠客夢

第252章 難分好壞

我那俠客夢 硯山觀月 3006 2023-07-10 04:19:20

  話說馮萬里撂下弟子石清華,獨自縱馬南下甘泉,放眼腳下那溝壑縱橫、梁峁交錯的黃土大塬,兩眼茫然,情海酸苦。

  幾經(jīng)拿起勇氣,想從內(nèi)心深處挖掉那“是非”一詞,可就是難以夠著。偶爾夠著了,又倍覺力道不夠,“是非”那東西不僅根深蒂固,簡直到了頑固難化的地步。

  馮萬里心里清楚,是非頭上一把刀,明面上可以砍向別人,暗地里卻正砍向自己。

  武圣人趙明秀派他去延州府行刺,為了履行好那“為師命是從”的諾言,他去了。可來到府衙外,心里總過不了良知那一關(guān),碰巧又被白玉天請吃了一頓道理,于是選擇了毫無作為地離開延州府。

  縱馬揚鞭一路,聽著那馬蹄嘀嗒有聲,他開始有了幻想?;孟胫鰝€和事佬,既能打消師父行刺的念頭,還能像白玉天說的那般,永保碧落湖于江湖武林之中屹立不倒。

  天下真有這么好的事嗎?

  他馮萬里應(yīng)該不知道。

  就算知道,他應(yīng)該也沒多大信心,或沒多大把握。

  趙明秀想他去害人,他下不了決心。

  白玉天想他去救人,他又患得患失,還覺得本事不夠。

  這樣的人能有什么好嗎?

  能有什么好,除了作弄一下他人,就是作弄一下自己。

  原由很簡單,好人不會因他停止了作惡而說他是好人,壞人也不會因他放棄了行善而說他是壞人。好人做不了,壞人做不成,那就是好壞不分了,那就處在寂寞中靜靜地等死去吧。

  等死?可以的。

  可他馮萬里就算是等死,也不能處于寂寞中,他要像其他掙扎在黃土大塬上的苦難人一樣,仰著頭,吼著歌,將黃土人的喜怒哀樂全都包裹進那粗獷高亢的歌聲里去,算是對蒼天發(fā)出的質(zhì)問。

  他會歌唱嗎?

  可能會歌唱。

  他自認他就是黃土人,廣袤的黃土高原早已造就了他,與其他黃土人一樣,性格粗獷豪放。

  黃土人縱情歌唱于黃土大塬縱橫交錯的山梁之上,就像用聲音記錄著黃土人平凡而質(zhì)樸的生活。那生活像極了這一望無垠的黃土地,貧瘠,蒼涼,遼闊,卻又不缺失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再苦再難,只要心中有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生命就會在美好中延續(xù)。

  他于是勒住馬韁,張開口唱了起來,放出了他那沉默了幾十年的吶喊聲。

  可他一句都還未唱完就打住了,他發(fā)現(xiàn),他眼前的溝壑太多了,他一個人的聲音就算再大,再飽滿,也無法將縱橫交錯的千溝萬壑填滿來。

  有了失望,選擇了退縮,靜默了下來。

  他正要揚起馬鞭往前趕時,一個山梁之上傳來一嗓音,有人放聲高歌了。

  好聽,難受,馮萬里收回馬鞭,抬頭望了去。

  那人明明往前走著,突然就縮了回去,跟高亢粗獷的歌聲一樣戛然而不見了。

  馮萬里很是奇怪,有些擔(dān)心,只因那放歌者好像是趕牲靈的腳夫。

  何為牲靈?

  黃土大塬之上,千百年來,黃土人與他們家養(yǎng)的騾馬牛驢等動物相依為命。對于他們來講,這些動物不僅僅是牲畜,且有著靈性,是世世代代的生存伙伴,成了他們心里公認的牲靈。

  秋收一過,朔風(fēng)四起,冬季降臨,大地蒼涼,牲靈成了黃土人走出去的高原之舟。曲曲折折的溝壑,寬寬展展的土塬,趕牲靈的人在這荒蕪而寂寞的黃土大塬上行走,過神府,進蒙地,下延安,入關(guān)中,這些高原之舟把黃土地上的紅棗、綠豆和皮貨運送到外邊,再把外邊的布匹、食鹽、茶葉騾回高原。

  這是馮萬里所熟悉的身影,也是他所熟悉的歌聲,他放心不下,跨馬追尋而去。

  看見了,看見了一個腳夫癱坐在地,不僅嘴邊有著血跡,還用憤怒的眼神看著前方。

  馮萬里順著腳夫的眼神望去,只見前邊不遠處有著四個男子牽著一頭騾子,騾子滿身掛滿裝著貨物的麻布袋,興高采烈地朝前方走去,看那一身高興著的勁頭,今日應(yīng)該是收獲大大。

  馮萬里跨馬過去,朝那腳夫問道:“老漢,你這是怎么哪?”

  老漢早已起的身來,答道:“哎!走多了夜路,碰見鬼了。”

  馮萬里道:“前邊那毛驢是你家的嗎?”

  老漢嘆息道:“剛才還是我家的,現(xiàn)在不是我家的了。”

  馮萬里道:“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怎么現(xiàn)在不是你家的了?”

  老漢說道:“我一個趕牲靈的腳夫,人家匪盜,只劫掠了我的貨物,沒要了我的命,已是上天極為眷顧了,還有什么好說的?!?p>  馮萬里道:“你相信有官府、有好人嗎?”

  老漢道:“官府?好人?需要我的時候有官府,不向我為惡是好人。”

  馮萬里道:“那我沒向你為惡,是好人了?”

  老漢苦苦一笑,道:“除了這條賤命,你想為惡都沒機會,就算是好人吧?!?p>  馮萬里跨馬揚鞭朝那頭騾子追了上去,大喝道:“四位,這騾子,后邊那老漢說是他的,你們覺得呢?”

  四個男子一起轉(zhuǎn)過身來,將腰間的殺豬刀閃了閃。

  一人答話道:“我兄弟說,你騎坐的這匹馬是我家養(yǎng)的,該還給我了,你覺得呢?”

  馮萬里笑道:“那你們先將這頭騾子還給人家,我再將這匹馬還給你們,你們覺得怎么樣?”

  那四個漢子自問年輕力壯,見馮萬里一個五十來歲的人,應(yīng)該能欺負得過來,答話道:“那你下馬吧,去將那老漢一起叫過來,我要問他一問,看看這騾子到底是不是他家的?!?p>  馮萬里很是識趣地下得馬來,朝那老漢招了招手,那老漢走了來。

  一漢子好生問道:“大爺,這騾子是你們家的嗎?”順手將殺豬刀握緊了些,閃了閃。

  老漢有些生畏,苦苦看了馮萬里一眼,不敢答話。

  馮萬里道:“大哥,這騾子是你家的,你就說是你家的,若不是你家的,就說不是你家的,沒什么好犯難的?!?p>  老漢見馮萬里面對四把殺豬刀一丁點不在意,跟那四個漢子也不像是一路的,于是壯大膽子來,說道:“這騾子是我家的。”

  一漢子厲聲說道:“大爺,你叫它它能答應(yīng)嗎?可別認錯了親戚。”

  老漢一聲口哨吹過,那騾子真就蹦跳一下,沖到了老漢的身邊,不動了。

  馮萬里見之,大笑道:“看樣子,這騾子真是老漢家的了?!?p>  一漢子道:“騾子還給他了,你這馬也該還給我了吧?”

  馮萬里學(xué)著那漢子的樣,說道:“既是你家的,那你叫它一聲,它定會答應(yīng)了!”

  一漢子厲聲厲色地說道:“看你這口氣,是要反悔了?”

  馮萬里答道:“反悔怎樣,不反悔又怎樣?”

  一漢子道:“反悔者死,不反悔者活?!?p>  馮萬里笑道:“那你們動手吧,我愿做那反悔之人?!?p>  只見刀光閃動,四個漢子齊上陣,齊倒下,一起唉聲嘆氣,一起求馮萬里饒命。

  馮萬里自覺殺這幾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喝一聲:“滾!”

  四個漢子得到了活下去的資格,很是高興地向馮萬里磕了個響頭,落荒而逃。

  那老漢見那四個漢子一股腦沒了蹤影,小聲說道:“你怎就這般輕易放他們走了?”

  馮萬里說道:“我既非官府,也非山寨,不放了他們又能怎樣,怎不能隨意傷害他們性命吧。況且他們只是打劫你的財物,沒傷人害命,罪不至死。”

  老漢小聲道:“這兵荒馬亂的,我若回來時再碰上了,就怕不僅是被搶奪財物這么便宜了。”

  馮萬里自問這不是他該管的事,他也管不了這么多,跨馬離開。

  一路前行,日落時分抵達甘泉縣城,吃住一晚。翌日天亮起程,跨過北洛水,一路西行,轉(zhuǎn)轉(zhuǎn)來到華水(葫蘆河)中游的直羅鎮(zhèn)。見天色已晚,找好落腳地,點上酒菜。因心中孤寂難除,便借酒消愁,喝了酩酊大醉,倒床就睡。一覺醒來,天早已大亮,馮萬里用過早飯,剛牽馬走出客店大門,遇到一人,正是三師弟楊如日。

  馮萬里掛好笑容,甜聲說道:“師弟,你怎么來了?”

  楊如日冷冷地說道:“師父老人要見你?!?p>  馮萬里見師弟臉色如酸棗,美麗的笑容立馬消失了幾分,答道:“有請師弟帶路。”

  楊如日沒有答話,走在前頭,馮萬里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頭。

  兩人一言不發(fā)地出得直羅鎮(zhèn),朝西北邊走了四五里山地,見到一座長滿柏樹的小山,上得山去,在一寺廟前停了下來。

  楊如日見寺廟里十分安靜,轉(zhuǎn)身說道:“二師兄,我去通報一聲。”沒等馮萬里回話,從書寫著“柏山寺”的門梁下跨步而入,消失了蹤影。

  過的片刻,寺門內(nèi)就走出來一弟子,言行冷漠地說道:“師叔,師祖讓你寺內(nèi)答話。”

  馮萬里哼笑一聲:“好,請師侄帶路?!备趲熤兜暮箢^朝寺內(nèi)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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