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恩清自在
歐陽鋒聞言,不禁心頭一動,暗自積蓄功力,打算迎接隨時而來的戰(zhàn)斗。按照他的想法,就算對方武功再強,自己也絕無束手就擒之理。
他凝神觀望一陣,卻發(fā)現(xiàn)場內(nèi)并無異動,只是忽然刮起陣陣清風(fēng)。那風(fēng)不知來處,卻很快充斥在閣樓之間。那些被他隨意拋在地上的典籍書冊,就像是被人用手提起,并迅速在半空中分散開來,緩緩進入書架各處。不過片刻,閣樓已是整潔如洗。
歐陽鋒瞪大眼睛,看著眼前一切出神半晌,方長出一口氣,向虛空拜道:“大師神功蓋世,歐陽鋒拜服!在下此番妄入貴寺,私觀寺內(nèi)珍典,實在罪過,要殺要剮,悉憑尊便!”他的口氣雖硬,內(nèi)中卻隱含無盡的苦澀之意。
蒼老聲音笑道:“歐陽施主言過了。貧僧在寺內(nèi)不過做些仆役之事,職位低微,又怎敢處置施主?不過貧僧有些言語,不知施主肯不肯聽?”
歐陽鋒道:“大師請講!”
蒼老聲音道:“少林武學(xué),乃是佛武一路,最是講求佛學(xué)修為,與施主路數(shù)不合。施主想要求取武功,怕是找錯地方了?!?p> 歐陽鋒聞言一愕,道:“那惠普的功夫是如何得來的?他雖是出家人,可不見得勤修佛法!”
蒼老聲音奇道:“惠普?那個反出少林寺的頭陀嗎?”
歐陽鋒道:“正是!”又將自己與惠普交手的經(jīng)過略略講述一遍。
蒼老聲音道:“貧僧正在奇怪,裘施主當(dāng)日將這部佛武之典取走,究竟有何用處。要知他的武功亦與佛武一路不合,那部經(jīng)書想來對他是無用的。原來竟是給了惠普。”
歐陽鋒心下震動不已,他竟不知其間有如此多的曲折,還涉及到裘千仞,這是他內(nèi)心最為忌憚之人。
他剛想說話,眼中忽然閃現(xiàn)疑色,便轉(zhuǎn)了話頭,道:“大師怕是言過其實吧,那裘千仞我見過,亦交過手,武功雖高,較大師卻差遠了!如何能從大師手中奪下什么典籍?”
蒼老聲音笑道:“施主可知天有多高?”
歐陽鋒一愕,道:“什么?”
蒼老聲音道:“想那亙古天空,仰首望去,似乎近在眼前。但若縱身一跳,那天空還在眼前。是天不增不減?還是人太過渺?。眶檬┲魑渌嚦^,如天空之浩大深遠,實勝貧僧遠矣。當(dāng)日他只取經(jīng)書,卻未傷少林一人,貧僧至今感念。”
歐陽鋒怔住,沉默半晌,方道:“在下不敢不信大師所言??墒悄遣课涔Φ浼缺换萜盏萌?,我又為何尋找不到?”
蒼老聲音道:“誰說那是武功典籍?”
歐陽鋒訝然道:“難道不是?”
蒼老聲音道:“當(dāng)然不是。那是一部《楞伽經(jīng)》,內(nèi)中倒是錄有一些先輩傳下的導(dǎo)引練氣之道。”
歐陽鋒聞言,念頭一轉(zhuǎn),當(dāng)即“哎呀”一聲,嘆道:“定是我當(dāng)日沒有細看,連同那些佛經(jīng)一起燒了!”他搖了搖頭,又道:“看來此經(jīng)注定與我無緣。大師請出手吧!在下不才,臨死之際還想拼上一回!”
蒼老聲音奇道:“佛門清凈之地,怎可輕動刀兵?施主的戾氣竟是這般重么?”
歐陽鋒大聲道:“戰(zhàn)又不戰(zhàn),難道你要放我走么?”
蒼老聲音道:“施主想走,貧僧當(dāng)然不敢阻攔?!?p> 歐陽鋒奇道:“當(dāng)真?”
蒼老聲音道:“自然當(dāng)真。”
歐陽鋒壓下心頭驚疑,轉(zhuǎn)身向窗外走去,一直到推開窗戶,露出外面夜色余光,閣樓內(nèi)依舊平靜如初。
歐陽鋒轉(zhuǎn)身抱拳道:“多謝大師手下留情!今后有生之年,在下必不踏進少林寺一步,以報今日之德!”
蒼老聲音道:“施主有此一念,便是少林之幸。祝施主從此平安喜樂,心想事成?!?p> 歐陽鋒聞言苦笑,暗道:“我想得到那部武學(xué)寶典,我想練成像你一般的武功,可能成么?”想罷投身一躍,穿窗而過。隨即便見一點淡影閃動,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歐陽鋒走后,閣樓內(nèi)安靜半晌,忽見一道人影從空中飄下,落于地上,整個過程寂然無聲。淡淡月光照臨那人面孔,卻是易容后的裘千仞——方才正是他藏身房梁之上,演了一場關(guān)于世外高人的好戲,驚走了歐陽鋒。
裘千仞看著歐陽鋒離去的方向,一時間不知該好笑還是該嘆息。他方才見到歐陽鋒時,心思電轉(zhuǎn),聯(lián)系之前看過的情報,便已知悉了歐陽鋒的來意,必是為了《九陽真經(jīng)》。
此時裘千仞有三種選擇。一是出手擊殺歐陽鋒,此法不難,卻又殊為可惜。西毒固然陰險毒辣,卻又識時務(wù),知進退,還有一股堅韌執(zhí)著的光棍氣。裘千仞對此十分欣賞,若非萬不得已,或是此人對他周邊親近之人造成威脅,他還真不愿對其施展辣手。
二是當(dāng)作沒見到,等歐陽鋒離開后再辦自己的事。如此對他所做之事毫無影響,但對少林寺大為不利。以如今少林寺的實力,怕是會被歐陽鋒糾纏至死,就算成為金剛寺第二也毫不奇怪。
三是出手阻止。然而此種選擇也有缺陷,固可令歐陽鋒一時知難而退,但能退其一次,卻退不得其十次八次,裘千仞總要離開,彼時歐陽鋒再來,又待如何?至于以武力逼迫歐陽鋒,令其發(fā)誓不再侵犯少林,則更是不行。以歐陽鋒之硬氣,必是誓死不肯,到時還是要殺他。
裘千仞左思右想,暗嘆若是無名大師還在少林,歐陽鋒輩豈能放肆?他想至此處,忽然靈光一閃,自己何不假扮無名僧,震懾歐陽鋒一番,令其知難而退?此法若成,歐陽鋒心內(nèi)存了顧忌,必不敢再度侵犯少林寺。
他越想越覺有理,便干脆在房梁上隱藏身形,以內(nèi)氣震動喉嚨,改變嗓音,又模仿無名老僧的言語風(fēng)范,與歐陽鋒來了一場世外高人義釋盜匪的把戲。至于最后結(jié)果,果然如裘千仞所料,歐陽鋒決然遁走,并立下不再踏入少林寺的誓言。
裘千仞暗笑一番,將四冊《楞伽經(jīng)》放在一個大書架內(nèi),與其他佛經(jīng)混在一處,隨后便穿窗離開藏經(jīng)閣,向少林寺外而去。
他只覺得心下舒爽至極:戲耍歐陽鋒還是其次,最關(guān)鍵的是報了無名老僧分享先天之道的恩德。
在他看來,無名老僧毫不藏私,將自己對于先天之道的認知,以及佛武之道的真諦全部告知于他,這是不得不報的大恩。而自己還經(jīng)少林,并為少林免去一場災(zāi)難,便可為報答。從此兩不虧欠,他的心內(nèi)亦再無掛礙,這才是真正令他高興之事。
裘千仞轉(zhuǎn)著念頭,不知不覺間已是離開少林寺,下了少室山,又從農(nóng)家取走自己所存馬匹。他望著天邊升起的一片朝霞,忽然有種“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之感。
他自忖:“如今幫內(nèi)并無大事,日常幫務(wù)自有齊源等人處理,我七年不曾離開鐵掌山,且不忙回去,可以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權(quán)當(dāng)散心?!毕胫链颂?,便飛身上馬,尋了一個方向,奔馳而去。
這一路之上,裘千仞走走停停,見到名山大川便駐留觀賞,見到繁盛城鎮(zhèn)便即進入,遍賞其間名勝,遍嘗城內(nèi)美食,閑來還出手管了幾件閑事,處置了一些惡霸劣紳、貪官盜匪,一時間好不愜意!
這一日,他來到臨安城附近地界,正在官路上縱馬慢行,忽見遠方迎面來了一大隊人馬,還有鼓樂之聲隱從隊伍中傳來。
等到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對面乃是儀仗隊伍。前方十二隊白馬騎兵,持橫刀、弓箭,后有鼓吹樂隊,打鼓吹奏,叮咚悠揚之聲陣陣;再后方的兩側(cè),則是豎起旌旗的旗手,還有一些混雜其間的官員;最后面則是精銳甲士與騎士,護著一輛八馬拉就的華美的大車。車后由專人交叉豎立長柄黃色團扇,緊緊跟隨。整個隊伍晃晃蕩蕩,氣勢驚人,卻又寂無人聲,只有鼓樂聲和馬蹄、腳步聲響。
裘千仞當(dāng)即勒住馬匹,靜待對方隊伍臨近。大隊前方有一名騎士見了,忙大喝道:“貴人出巡,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裘千仞笑道:“我不習(xí)慣給人讓路,你們先閃開道路讓我過去,再來走你們的路!”
騎士大怒,喝道:“大膽瘋漢!找死!”縱馬奔至裘千仞面前,抽出刀來,以刀背向裘千仞劈至。
裘千仞道:“你倒是好心!”伸出兩指一夾,將來刀夾住,隨即一抖。就見刀身段段崩裂,那騎士連同座下馬匹,竟連在一起,同時飛上半空,又打著旋向一側(cè)樹林中飛去。只聽人吼馬嘶,咔嚓連聲,最后轟地一響,在草叢間濺起大片煙塵。
整個隊伍立即大嘩,隊中幾名首領(lǐng)呼喝連連,阻住隊伍行進,同時指揮騎兵步卒,各自結(jié)好陣勢:一部分人緊緊護住中間位置的大車,其余人等則是刀槍并舉,弓箭上弦,一起對準(zhǔn)了裘千仞。
裘千仞淡淡道:“怎么?想以人多取勝?盡管來便是?!?p> “等等,且慢動手!”一個聲音忽道。
一名騎兵忽然從里間陣中奔出,來至整個隊伍前方,直面裘千仞。這人向裘千仞臉上瞧了半晌,方一抱拳,道:“請問這位朋友姓甚名誰?為何來此與我等為難?”
裘千仞見了這人卻是一怔,訝然道:“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