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終南山上
裘千仞大鬧丐幫老幫主的祭典與新幫主的繼任大典,在群雄面前打傷洪七,此事立即在江湖上引發(fā)軒然大波。眾人紛紛指責裘千仞做事無禮,枉為俠義道。然而除了丐幫以外,大伙的指責多數(shù)止于嘴上。就算丐幫本身,也只是遣人質(zhì)問,欲要鐵掌幫給出解釋而已。
齊源等人在總舵之內(nèi)聞知消息,開始時還緊張半天,匆忙間做了多番布置,后來發(fā)現(xiàn)群雄乃是雷聲大雨點小,便放松下來,至于丐幫來人,也用一番言語糊弄過去:“幫主不在,我等無法做主,有事等幫主回來再說吧?!?p> 這話雖是推搪,卻也是實話。裘千仞并未回山,據(jù)一些看到其行蹤的江湖人士說,他是前往終南山了。齊源等長老私下議論此事,都是不得要領(lǐng),只好作罷,決定依舊如往常般行事。他們還談及裘千仞近來言行古怪,有時蠻橫無理,有時瘋瘋癲癲,不禁深感憂慮,打算等幫主回山后勸他低調(diào)行事,鐵掌幫本已是樹大招風,幫主又那般肆意,終究不妥。
且說裘千仞,離開岳州之后,一路舟馬不停,很快便來到終南山山麓,找了一戶人家寄存馬匹后,便沿逶迤小路上山。而王中孚所隱居的活死人墓,便在終南山太乙峰一處山壁里面。
裘千仞腳步甚快,順山路走了一段,穿過一片竹林,就聽前方傳來清朗的男聲:“朝英,我沒有用手指在石壁上刻字的功夫,如果你能做到,便算你贏,我絕無二話!”
又一女聲道:“好!那我……什么人?!”一襲白影倏地投入林中,伴隨鏗鏘劍鳴,一點寒星出現(xiàn)在裘千仞面前。
那男聲喊道:“裘幫主手下留情!”“情”字未了,白影忽從原路飛回,來勢極速,被男聲的主人伸掌一推一縮,化去沖力,這才安然落地。而裘千仞已漫步出林,來到男女聲主人的面前。原來這對男女正是王中孚與林朝英。
林朝英玉面泛青,還欲挺劍上前,已被背背長劍的王中孚挺身擋住。王中孚抱拳道:“多謝裘幫主手下留情!”
裘千仞道:“談不上留情,我找的又不是她。只要不礙我的事,我也懶得殺她?!?p> 林朝英怒道:“你!”
王中孚忙道:“還未恭喜裘幫主成功踏入先天之境!”他此言一出,裘千仞和林朝英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裘千仞露出笑意,道:“你果然知道!你也是先天境界?”
林朝英大驚,道:“中孚,你說他已是……可你之前說……”
王中孚扭頭沖她露出苦笑,道:“當時是當時,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不可能看錯?!彪S即他轉(zhuǎn)回頭去,一縷如細線般的聲音傳入林朝英耳中:“若是事有不對,你立即離開!留在此處是礙我的事!”他性情溫柔平和,對林朝英尤甚,如此不客氣說話還是破天頭一遭。
林朝英一怔,上齒緊緊咬住下唇,一言不發(fā)。
王中孚笑道:“不增不減,無瑕無漏,正是先天境的標志。在下慚愧,不過是借助功法之便,一窺先天境的奧秘,然而細究起來,不過算個假的先天境?!?p> 裘千仞訝道:“先天功果然與先天境有關(guān)嗎?你說的云里霧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先天境還分真假?”他本是蠢蠢欲動,想要立即與王中孚動手,但聽其關(guān)于先天境的論述,都是自己從未聽過的新奇之語,便起了一探究竟之心,暫時按捺下自己的動武之念。
王中孚道:“先天境本無真假,然而世人愚昧,或限于資質(zhì),或限于體悟,無法真正復返先天,只能保留一些先天境的特質(zhì),無法得竟全功,因此才有了真假先天境的區(qū)別?!?p> “哦?”裘千仞聽得越發(fā)感興趣,不禁盤膝坐下,道,“愿聞其詳!”
王中孚不禁一笑,也學裘千仞般盤膝坐好,與其相對,道:“先天之境,可以吞吐天地氣息,讓人打破極限,然而人的心體卻有極限,若是不加控制,隨意吐納天地氣息,對人損害極深,或是使人筋骨脈絡(luò)飽脹破裂,或是使人心海神魂癲狂空寂,莊子云: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便是此意?!?p> “而真正的復返先天,需要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讓身心漸漸成長,令兩者同時容納并適應(yīng)天地之息,最后達到摶氣致柔如嬰兒的境地,身如琉璃,心似赤子。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先天境。否則,俱為假境矣?!?p> 裘千仞聽了這番話,出神半晌,心中想道:“這與我的體悟隱隱契合,應(yīng)該不是假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真的先天境,獨孤求敗是假的先天境,原來我們一樣,都是假的?”
他心中一股荒謬之感升起,隨即又被一個自大狂傲之念壓下。
“不對!不對!我分明已經(jīng)進入先天境,連獨孤求敗都不是我的對手!什么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全是我手下敗將,隨便打的玩意兒!這是王重陽精心編的一套瞎話!他是不懷好意,想讓我陷入困惑,不戰(zhàn)自退,甚至去求教于他!好陰狠的主意!這人該死!”
王中孚一直注意著裘千仞的變化,發(fā)現(xiàn)其面色時青時白,最后卻漸漸凝固,成了一副猙獰兇惡的模樣,目中更是閃現(xiàn)瘋狂之色,便知不好。他雙掌拍地,身體借力向后飛退,同時喝道:“朝英快走!”
裘千仞受到王中孚的氣機牽引,同樣飛身而起,雙掌平伸,一股沛然大力如同大??駠[,向王中孚周身涌動而至。
王中孚只覺得呼吸一滯,隱隱間竟透不過氣來,忙揮動雙掌相迎,他的手掌在瞬息之間連續(xù)顫動三次,以三疊浪的手法,施展出“三花聚頂掌”。
四掌相對,寂然無聲間,王中孚向后飛退,躺倒在地后,又貼地滑行一陣,才得停下。他立即坐起身來,手結(jié)吉祥法印,潛運內(nèi)息調(diào)養(yǎng)。
裘千仞也向后退了三步,才化解掉王中孚襲來的三道掌力,隨即晃動身軀,沖向王中孚身前。
倏地一道寒光閃過,直刺裘千仞的肋下。后者眉頭一皺,伸出拇食二指,輕輕一捏,正好捏住一段劍尖,隨即一抖。
持劍之人正是林朝英,她周身受到裘千仞抖勁兒侵襲,劇顫起來,當下把握不住劍柄,放手飛退。裘千仞順勢運勁擲劍,劍身掛著尖銳的破空之聲,倒轉(zhuǎn)著向林朝英飛離的方向穿行而去。劍首眼見便要撞在林朝英額間。
本是靜坐調(diào)養(yǎng)的王中孚見狀,忽地躥身而出,正好截在長劍飛去的路線上,一指點去。
指尖與劍首相觸,長劍打著旋飛出去,當啷一聲掉落在地。而王中孚亦被劍中蘊含勁力震得在半空中轉(zhuǎn)了方向,撞向一側(cè)山壁。林朝英急忙趕上救援,伸掌貼他后背,想要運巧勁兒將其身體挪開。然而一股宏大至極的力道隨著王中孚的后背傳導而至,使林朝英非但不能如愿,反而被這股力道彈開。
王中孚只是去勢稍緩,最后整個后背貼于石壁之上,慢慢滑落,靠坐于地,哇的一口血噴出,神色頓見萎靡。
裘千仞晃動身軀,剛欲跨步上前,又被林朝英阻住。只見她瘋了一般,提雙拳迎向裘千仞,全部都是進攻的招數(shù),竟連一絲防御都無。裘千仞被她纏住,便舍了王中孚,專心對付起她來。
然而林朝英武功雖高,七成卻集中在那口劍上,拳腳功夫雖佳,卻如何能在裘千仞這等大行家面前逞兇?開始時尚能憑借一時血勇支持,然而十數(shù)招一過,便已被裘千仞逼得左支右拙,面對對方浩大無盡的掌力,她幾乎有種以一己之力對抗天地的感覺。
眼見林朝英就要敗亡在裘千仞掌下,尖銳的破空聲忽然響起,裘千仞曲指一彈,指甲與來物一觸,竟發(fā)出怦然大響,那物粉碎成末,原來是一枚小石子,而裘千仞也被此股力道所阻,身子生生頓住,看向前方。
王中孚不知何時已與林朝英并肩而立,面色紅潤,手上已持了一柄光亮亮、冷森森的長劍,而林朝英的手上也重新握住了那柄掉落在地的佩劍。
王中孚淡淡道:“裘幫主,你我并無過節(jié),何必苦苦相逼?不如屈尊前往舍下,讓在下做個東道,大家和和氣氣,豈不是好?”
裘千仞搖頭道:“當然不好!很不好!我與你比武,大家拼死決戰(zhàn)一場,你死我生,或是我死你生,這才是人生大樂事!”
林朝英喃喃罵道:“真是瘋子!”下意識伸袖,擦了擦額間冷汗。
原來方才王中孚以石子攻擊裘千仞,又迅速趕來,將其佩劍塞在林朝英手中,這才將其從絕境中救下。即使以林朝英的高傲心性,也不得不承認親歷生死一線之事,如今回想,后怕感涌來,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裘千仞卻是理都未理,在他眼中,也就王中孚可堪與自己一戰(zhàn),至于林朝英,不過是個沒用的廢物罷了,與歐陽鋒、洪七等人毫無差別。
王中孚嘆道:“這就是先天之境的大兇險處。要么如我一般,身體受損;要么如獨孤前輩和裘幫主一般,心神受損。而后者尤為兇險,因為自己往往感受不到,卻又瘋癡癲狂,做出種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舉動來。”
林朝英訝然道:“你身體受損?哪里受損?我怎么不知……”
裘千仞不耐打斷道:“你們夫妻互相關(guān)心的事,回家再說?!闭f罷不顧林朝英漲紅的面色和王中孚尷尬的神情,繼續(xù)道:“王中孚,你既然恢復了,咱們就再來,少要饒舌!”說罷滑步而進,提掌向王中孚胸前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