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因為早年的經歷,對于地主兼并土地的現(xiàn)象深惡痛絕,遍覽史書,覺各朝代末期餓殍遍地,流民起義的禍患根源也由此而生,若想江山千秋萬載,必須根絕此患。明皇在早年起義軍戰(zhàn)爭中就在思考這個問題,登基之后,隨即頒布了一項驚世駭俗的政令,史稱“田畝歸一令”,其內容通俗來講講就是天下良田盡歸皇家所有,人人所種之地需于衙門登記,僅可耕種不許私人買賣,至于如何分配由家庭勞力和當?shù)靥锂€情況決定,即“按丁授田”。如此前所未有的政令雖然受到了貧民們的歡迎,但觸動了幾乎所有朝中官員和地主鄉(xiāng)紳的利益,自然而然的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對,當時有風言諷刺明皇:“少時田畝被奪,老時便奪天下人田?!鄙踔聊承┑赜蛴星俺瘹堄鄤萘Τ脵C起兵,意圖再亂天下。
其實“按丁授田”古來已有,北魏均田制,初唐實行的租庸調制便是如此,均田雖然能使人人有安身立命之所,但卻極度依賴詳盡的戶籍登記,需年年統(tǒng)計核對墾田數(shù)與戶口冊,麻煩頗多。初唐時戶籍登記詳盡時不顯其弊,經年累月,登記錯漏累積,難以為繼,為了省去麻煩,才改為兩稅制,允許民間自由買賣,按田收稅,雖然如此省去了登記的麻煩,但卻令土地兼并的現(xiàn)象愈演愈烈,各地隨意攤派的稅制也使窮者愈窮,富者愈富。
明皇自幼通讀經史,少年大才,自然想到了這些,隨即對反對的勢力進行拉攏,分化與打壓。首先是朝中官員,一向支持明皇的沈大學士雖然沒有明確反對,但也上奏:“天下戰(zhàn)亂將息,宜養(yǎng)民生,不宜大動干戈。陛下若有想法,可徐徐圖之,不在一日?!泵骰逝鷱偷馈埃喝缃裰菘h流民甚多,田地荒蕪,十室九空,此番政令,一可安置流民,二可實錄民籍,三可充盈國庫,四可清算殘黨,可謂一石四鳥,此舉為民制產,令耕者有其田。而且如不雷厲風行,趁此新朝百廢待興之良機,沿襲舊朝制,日后形成利益糾葛,再開新政就是千難萬難。朕此番心意已決?!?p> 對于其他的官員,明皇提出“有功可賞,萬世不奪”,就是可以將田畝賞賜給開國有功的大臣,永久有效,對于賞賜的田畝還會頒發(fā)有丹書鐵券,以證田賞。隨明皇打江山的功臣自不必說,而其他降臣新將也有渠道,可以“捐功”,比如當時黃河水患,朝廷國庫空虛,若為治水捐大筆銀子,就可視為“捐功”,能夠賞賜良田。對于私底侵吞田產的現(xiàn)象,若有舉報,經查實,舉報者也在捐功之列,被舉報者根據(jù)侵吞情況進行處罰。官員考校多年優(yōu)異者,也可賞賜田產。至于種種尺度把握,自有皇上定奪,其中事務繁多,由此催生了吏部的賞查使這一官職出現(xiàn)。此外,對于舊朝欺壓百姓,侵吞田產的民間地主鄉(xiāng)紳。一律抄沒財產,判處流刑。其余地主,除去家中人口配額的田產,其余田產每畝所產糧食要二十稅三,收成不佳時以銀錢補足。對于家有有額外壯丁,即可申請新田,有人去世則歸還土地。其中制度繁多,不再贅述。
——左思茶館《景朝仙凡簡史》
【雍州·弱水河畔】
“河東渡”
青灰粗糲的巨石,脊背深深銘刻著朱砂書寫的字,就像一匹兇惡的蒼狼野獸,在陰暗的天光下蟄伏在河畔,欲待襲擊飲水的羊群。
蓮花在此處連成一片,將河東渡口空蕩蕩的商船店鋪深深的埋藏起來。
鐘神秀再次停下了腳步。
河畔的羊皮攤子散亂一地,雜亂的腳印在潔白的皮子上顯得格外刺眼。
河中船上的菜蔬此刻有半數(shù)落在荷葉上,漂浮在水中,引得荷下魚兒爭相啄食。
無人牽引的牛兒們在隨意采食攤子上的菜果,慢悠悠的嚼食反芻,瞧見有人前來,大部分淡淡的看了一眼來者就不再理睬,只有一只黃色的小牛犢好奇的走到鐘神秀身邊,舔了舔他的手背,鐘神秀伸手摸了摸牛犢的頭,心想初生牛犢確實膽子挺大。
牛犢繼續(xù)舔舐了幾下,發(fā)現(xiàn)鐘神秀手中并沒有藏著什么好吃的玩意兒,搖搖尾巴失望的走開了。鐘神秀見四下無人,將手在水中濯洗一番,用羊皮攤子上的小羊皮擦了擦手。繼續(xù)查看這無人的渡口集市。
河東渡是弱水之畔最為繁華的渡口之一,夏季正是商貿繁盛之時,本應聲喧鼎沸,商客不絕,此刻卻詭異的空無一人。看活動痕跡,不久以前這里還是有許多人活動,鐘神秀緊鎖眉頭,輕身縱越在蓬船之間,左手暗扣劍訣,以防不期之敵。
“本以為由我坐鎮(zhèn)此處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只是董祁霸那小子怕我搶了他的功勞,我也懶得犯險,沒想到還真有人來,倒是奇事?!笨占诺亩煽谕蝗豁懫鹆四吧苏f話的聲音。
鐘神秀正凝神待敵,忽聽人聲,將泰一橫劍于前,看向了荷花深處的一處。
“這里果然有人”鐘神秀輕聲說道,“閣下是誰,因何在此?”
“你是來者,不應該先自報家門和來意嗎”一位中年男子,面容年輕,但難掩滄桑之意,身著青色道袍,半散著頭發(fā),從一葉小舟緩步顯現(xiàn)身形,。
“我是一小小書院的儒生,來邊境游歷,遠遠看見這里荷花生的好看,就來這邊看看,卻發(fā)現(xiàn)這里做生意的人都不知道那里去了,好生奇怪,不知閣下是?”
那中年男子搖搖頭“我是個無名的散修道士,也是早些時候碰巧路過此地,看著這些商品牛羊無人看管,其中緣由,我也是不知啊”
鐘神秀笑了笑,微微頷首“既然如此,勞道長費心了,那小生就告退了?!闭f罷后撤一步,似要轉身離開。
中年道士眼中笑意愈隆,好奇的看著他,“你這儒生倒是有趣,你背后的手上的劍訣掐的都快抽筋了,怕是稍稍動念,就要飛劍取我性命,敵意這么重,難道不信我說的話嗎。”
“閣下腳踏七星之位,單手掐訣,法寶不知何處引而不發(fā),蓮花蠱惑之力在道長說話的時候盛了三分,直沖我本心而來,西北玉陽關處還燃起了狼煙,若是道長真偶然路過此地,怕是沒這般巧合?!?p> “神先生確實有些見識,方才我看你胡言亂語,我也跟著胡說八道一通?!?p> “道長如何認識我?”
“你這寶劍氣息中正平和,遁來時劍光煌煌如山,色似金玉,氣勢驚人,正是泰一神劍,王陽明一共就收了四個徒弟,雖然老四不常出世,功法武器總還是有不少流傳的?!?p> 鐘神秀看了看手中三尺青鋒,不由得苦笑一聲:“那敢問閣下是?”
那中年道士笑了笑:“聽聞陽明洞所謂的三位先生,律先生擅音律之道,弈先生在紋枰間頗有名望,而神先生據(jù)說擅長算人心,既然如此,你算上一算,我是誰?!?p> “坊間傳言計算人心之論在下可擔戴不起,只是多注意了一些細枝末節(jié),不過我可以猜上一猜,閣下應當是龍門棄徒,李壽長?!辩娚裥懵月运伎迹瑥街闭f了出來。
李壽長眼神微凝:“好小子,果然有幾分門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p> “龍門派號稱天下道教之首,功法痕跡我還是見過一二的,這蓮花妖惑人心的神通,雖然根底是佛宗法門,但不受人操控也能自行發(fā)動,卻使的是陣法手段,閣下坐鎮(zhèn)此間陣樞,未修佛門功法卻能操控這蓮花,靠的是龍門派金蓮正法中的金蝌靈文。能修煉出金蝌靈文的多半都是德高望重的龍門長老,而能來這里蠱惑河畔部落民眾攻打玉陽關的,可能的人物也不算多了?!?p> “不錯不錯,王陽明收弟子確實有眼光”李壽長嘖嘖稱嘆,“雖然這大半都是猜的,但能猜的七七八八,也算得上是博聞廣見,這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嗎?!?p> “還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這蓮花只在河中盛開,又是如何能讓被操控的人遠離之后還受控制的。”
李壽長微微點頭“能想到這關節(jié)也不容易,這等悟性,我都想收你做弟子了,這就是這化白蓮法門的關鍵了,蓮花入眼即入心,陣樞不去則白蓮心地常駐。心有白蓮則長頌我無生長樂佛之威名,這又不是空間遠近所能限制的了?!?p> 鐘神秀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若有所思:“這法門神通當真奇妙,是李道長創(chuàng)的嗎?”
李壽長哈哈大笑:“在此吸引我注意力,暗地里驅使進來前埋伏好的靈寶從河道下意圖破壞陣法樞紐,還想繼續(xù)套我的話,你小子也算有點心計了?!?p> 話音未落,李壽長身后水中轟然炸裂,爆炸威力之大,將幾艘小船,附近的荷花,甚至河畔的幾家店鋪都被一掃而空,破碎成殘渣揚在空中,周圍的牲畜受到驚嚇,向外四散逃逸,河水漫舞蔽日,同時一道劍光從水中歸于李壽長身側的劍匣中,此劍兩尺有余,藍光湛湛,靈氣充蘊,一看就非凡品。
鐘神秀寶玉被毀,也不氣惱,笑了笑:“閣下也未嘗不存著從河中馭劍偷襲的心思,晚輩不得不小心行事?!?p> 原本擁擠的河面的此刻空空蕩蕩,只有九朵如臉盆大小的白色蓮花結陣成行,散發(fā)著濃郁的金光。
被爆炸揚起的水花伴著殘蓮斷木,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李壽長漠然的站著,沒有任何動作,任憑河水和雜物落下,而鐘神秀抬起手似要用袖遮住臉龐免受洗禮,就在河水將二人的視線阻擋的一瞬,黑云堆疊的天空雷光一閃,隆隆雷聲響徹四野,將許多聲音淹沒,比如風聲,水聲,牛兒的哞哞聲,還有,利刃破空的聲音。
鐘神秀陡然變招出劍,身形一動,向李壽長身前直刺而來。
泰一無聲地破開水幕,鐘神秀如鬼魅般穿透了遮天水幕,一瞬之間已經跨越了兩人之間十幾丈的距離,劍芒已在李壽長近前,似乎下一刻就要刺入雙眼之間。
似是感應到什么,頃刻間鐘神秀卻又變刺為砍,由攻取守勢。李壽長緩緩嘆息一聲,其佩劍“潛蛟”有如化龍長吟,劍芒大漲,似忽然間長了數(shù)尺,電光火石間從匣中自行游出,潛蛟從容不迫的擋住了鐘神秀的攻擊。劍勢行如飛燕,落如聽風,正是龍門派赫赫有名的青龍劍法,第一式“游龍起”。
游龍起為拔劍式,需持劍才能發(fā)揮最大威力,李壽長游劍就有如此威能,當真道法精深。
不過,鐘神秀此刻心中一個疑問緩緩升起,逐出門派被廢除武功的李壽長,為什么還能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當”,無暇細思,黃鐘大呂般兩劍交錯的聲音擴散開來,好似雷鳴又現(xiàn),將人耳膜刺的生疼,落下的河水又被聲浪震的擴散開來,巨大的聲響把剛剛稍微安定了一些的牛羊又驚的四散奔逃,鐘神秀借向下劈之勢一躍而起,順潛蛟出鞘的巨力翻身向李壽長身后縱躍,奔河中飄搖無依的九朵蓮花而去。左手袖中向后甩出法寶“岱宗筆”,直指李壽長后心。
李壽長不為所動,甚至都未回頭看一眼,只見他左手揮袖,腰間劍鞘一歪,將向背后襲來的岱宗打飛,右手劍訣再變,由剛才的“游龍起”承接使出第二式“朝天掛”。
劍鞘打飛法寶看似寫意,但岱宗筆受人馭使之時,非其主人移動時則要承受千鈞之力,這一手四兩撥千斤,正是龍門派另一法門黃庭玉經中的化神通。龍門派棄徒將龍門派的幾種絕妙神通運用圓潤自如周轉不息,真是莫大的諷刺。
空中潛蛟劍鋒一轉,直追鐘神秀而去,破空之聲大作。鐘神秀在空中也未回頭,將泰一反持身后,貼于背心,泰一劍芒大盛護持主人,“嘭”,鐘神秀生受了一記,悶哼一聲,遁速又快一籌,眨眼間就到了陣樞間。
鐘神秀翻身輕踏于陣中的荷花蓮瓣,荷莖周圍蕩起細小的漣漪,似有微風拂動。鐘神秀緩緩抬起頭,面向李壽長。李壽長此時也將佩劍喚回,慢慢轉過身來。
【雍州·玉陽關內】
胡兵踏沙來,狐岐映月白。
磨我舊札甲,里衣妻新裁。
神將親點兵,河山為君開。
輕騎逐韃靼,倏忽至北海。
待到凱旋日,浩浩歌抒懷。
這首小詩《胡兵》是昔年時任雍州州牧的楊清榮大人,在親兵涉險夜襲進犯的北莽韃靼部途中所寫,幾十年過去,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戎裝官員,現(xiàn)今已須發(fā)皆白,成為了景朝的政治中心,六位內閣大學士之一。但其當年的傳奇事跡至今廣為流傳,心有高遠志向的士兵們也盼望著能夠建功立業(yè),有朝一日能夠拜疆封侯。只可惜自從景朝四神將之二的徐中山和藍州狠狠打痛了北莽諸部落,把混雜其中的前朝建制打散,已經很久都沒有成規(guī)模的外敵犯邊了。
玉陽關郊外三里,陳樂平乘著馬,背著魚竿,晃晃悠悠的騎行而來。
玉陽關緊扼河西關隘,以西是戈壁大漠,是進入景朝中原的必經之途,歷朝歷代對此處都極為看重。因為關外異族一旦攻破此處,雍州其余郡縣將無險可守,外敵兵馬南下直驅中原,貽害無窮。不過這些年除了一些不長眼的流寇誤入此處被驅趕射殺,倒是沒有什么戰(zhàn)事發(fā)生,普通軍士在玉陽關的工作主要是在兵屯種地,日常戒備和維護軍械,本朝首輔高肅玄制定了非戰(zhàn)時的考核制度,將整頓軍備和物資供養(yǎng)提升到了戰(zhàn)功的級別,考評不及格將以戰(zhàn)事失利論處,所以各邊軍整備即便沒有戰(zhàn)事也相當完備。此處玉陽關城墻由標準大小的青磚堆砌而成,經歷了數(shù)百年的風沙侵蝕,刀劍斧戟的痕跡記錄了昔日的硝煙戰(zhàn)火。
雍州西南晝夜溫差極大,加之河水改道濕熱無常,尋常磚塊經歷數(shù)載歲月就會裂開細小的縫隙,一旦破裂,風沙侵蝕的速度就會成倍增加,所以除了磚塊粘合用石灰等特殊材料,還要在城墻上涂抹特制的砂漿抵抗溫差變化,減緩侵蝕的速度,一般來說三五年涂抹一次就夠了。
吳胡就是本旬負責涂抹砂漿的士卒之一。此刻吳胡身上綁著兩根比城墻短一些的安全繩,站在五尺見方實木鉸鏈梯上,用羊毛刷給每塊城磚涂均勻的抹上砂漿,頂著一個漆成紅色的盔帽,提示城墻下來往的旅客商販離遠一些。這可是個細活,砂漿如果涂抹不均勻也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鉸鏈梯上有五筒砂漿,放滿之時剛好能讓鉸鏈梯在城根下,涂抹越多,減重越多,鉸鏈梯就能逐漸上升,粉刷速度和上升速度一致,等到都變成了空桶正好可以回到城頭。這當然不是什么巧合,是鉸鏈梯城內一頭的負重調整所致,而且裝有可左右移動的輪子,保證能覆蓋到城墻的每一處,不需要移動的時候可以鎖死。這等器具皆是自左道術坊與工部的合作出品,需求不多但非常實用。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三聲一組,一共九組,城頭被磨平花紋的老銅鐘的鐘聲響徹玉陽關,“狼煙!狼煙!北域鐵壁狼煙示敵!無關人等速速回關!速速回關!”城頭負責警戒的軍士急促的傳令聲響起。吳胡驚愕的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關外鐵壁果真狼煙直上云霄。隨即伸手將鉸鏈木梯的一個紅色開關用力撥到另一頭。木梯吱吱呀呀的向城頭歸位,吳胡三步并兩步,歸隊去也。
【雍州·弱水河畔】
“一時不查,讓你小子跑到陣樞去了,失策失策?!崩顗坶L話雖如此,言語中卻沒什么懊惱之意。
鐘神秀揉了揉腰,咧了咧嘴“道長不也是故意告訴我這陣樞的重要性,引誘我到陣樞處嗎。我也是將計就計罷了”
“哦,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思,怎么還故意入局,難道你這么有信心在自己被白蓮煉化之前破陣嗎?!崩顗坶L神色微動。
“雖然心里沒什么底,只是這陣不入便不能破。我也稍微研究了下這白蓮陣法,這白蓮陣法以佛門念力為核,便應該是這顯化的九朵金光白蓮了,然后這控人心智的念力通過河中的普通白蓮感染,使人見之神喪。這么可怖可畏的能力竟然能綿延數(shù)里,代價就是陣法本身毫無實質的攻擊能力,我剛才用玉佩試探陣樞,普通攻擊竟然不能奏效,想必也是需要以攻擊神念的方式來破,我雖然不會鶴鳴山的五雷正法,也用不了大明寺的大光明印,但我陽明洞的心學之法也是與心神相關的絕妙功法,只不過能使用相關法門的人寥寥,不顯于世。今日老師讓我前來歷練,正好試上一試?!?p> “研究的真不錯?!崩顗坶L拍掌稱贊“而且有勇有謀,修行也過得去,我更想把你收入麾下共圖大事了?!?p> “承蒙厚愛,我已經有老師了,這般怕是不妥。而且你們究竟在做什么大事?攻打玉陽關能有什么好處。無量寺可有參與此事?”鐘神秀問出了一直在思索的問題,也沒有期望能得到回答,只要能拖些時間就行。
“等你成為我們的人,立功攢些資歷,就能知道了?!崩顗坶L對他的小動作毫不在意,搖了搖頭,“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此行的目的,就是順道前來煉丹罷了。用這周遭生靈試練一爐天元丹,你想必也知道,這天元丹可是絕好的東西。此外,你有老師的事情也不必掛懷,馬上你就沒有了?!?p> 李壽長和藹可親的笑了笑:“那王陽明身為晚輩,不過修行幾十載,道行就已極為高深,身居高位還多次壞我們的謀劃,又不肯加入我們,這些時日已經有幾位長老親自出動圍殺他了,消息沒錯的話,這幾日是在天泉橋吧,如果快的話,此刻你老師已經死了。你盡管放心加入我們吧?!崩顗坶L清秀可親的臉龐,說出來的事情卻這般可怕。
鐘神秀瞳孔大震,心頭一顫:“怎會如此!”且不說這天元丹是從未聽說有人煉制成功的神仙丹藥,用活人煉丹這等血腥恐怖之事亦是聞所未聞。還有要圍殺自己的老師陽明子,老師雖然在儒家修煉法門上自成一派,建樹頗豐,但與其他儒門修士一樣,常年操勞于天下百姓,忙碌于朝廷事務,根本無暇操持修道事宜,陽明洞中親傳弟子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外門的凡人學生,修道有成的更是寥寥,唯二修為深厚的弈,律二位先生常年坐守棲霞山后山。此刻老師又是在去往平定西南叛軍的路上,要是被人圍殺,根本無人可助!雖然老師修為毋庸置疑,可這些年征戰(zhàn)對老師的身體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若是對方人多……不對,萬一是李壽長誆我想讓我不能固守心臺呢。但天泉橋確實是老師要經過的地方…片刻間鐘神秀心中轉了千百個念頭,一直平靜的心湖也泛起了重重漣漪。
終于讓我捉到心境的破綻了。李壽長微微一笑,雙手變換掐訣,腳下浮現(xiàn)數(shù)圈奇異的金蝌靈文,一道靈文直通到河面,這段河水中布滿了閃閃發(fā)光的金色靈文,九朵白蓮上也有金色狀如蝌蚪的文字浮現(xiàn),隨著李壽長動念,這九朵蓮花化合成一株如人大小的虛幻金蓮,似實非實,似透非透,剎那間將鐘神秀包裹起來。鐘神秀心中暗道一聲不妙,即刻間右手正持泰一,左手掐冰心訣,持定知善法,抱守心之體。泰一劍光大盛,兩相僵持下,金蓮九片花瓣似有一分不能閉合。李壽長不為所動,一揮衣袖,那虛幻金蓮之下,竟然從水面上憑空生起朱紅色的火焰,要將鐘神秀的心神生生煉化。
“你這詭詐的小子恐怕也沒看出來,此地的我是一道分身,實力只有本體的三成,要不是請君入甕,沒準還真會被你小子占了便宜。天元丹這種稀世的不死神丹,我的本體當然是去親自操持煉丹事宜了。我知道你們這種名門正派的弟子多半有什么俠義心腸,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積養(yǎng)功德,不妄殺生。可是修道修道,本身就是修煉神形,以合天道。太上忘情,天道無情。像你那老師,于世于民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四處操勞為那個爛皇帝擦屁股,可這腌臜的俗世并沒有多少變化,反倒是自己,就算悟性再高,活了幾十載就要死了,有什么用呢。所有事情只有活著才有意義,只有做個斷情絕性的世人口中的所謂惡人才能求得長生。你好好想想吧,小子?!鄙徶戌娚裥阄㈤]雙眼,面色沉靜,默然無語。
李壽長搖搖頭,轉身便要離開。就在此時,異變陡生,河水中漂浮的殘枝敗葉本來正在毫無生機的隨波逐流,此刻竟有一株不甘逐流,僅遺留的七片蓮瓣的荷花白光大盛,隨即破水而出,好似乳燕投懷,向此地陣法的主人急奔而去。李壽長驚詫的挑了挑眉,連劍帶鞘一并橫掃而出,要將這偷襲的小賊打發(fā)走,不料著力處竟然空空如也,就在接觸的一剎,蓮花以一化七,分瓣向其攻來。一時之間來者眾多,應對之下李壽長終于放松了對金蓮的心念加持,河中金蓮又松了三分。
鐘神秀霍然睜開雙眼,從見面開始就一直運氣,暗中調用了全身大部分精元真氣的道法終于準備完成。
一手上托天際,一手并指如刀立于心口,輕喝真言
“天地同寂!”
以其為中心,無形無質的領域迅速擴散開來,將半個河東渡,荷花繁盛的河段,以及李壽長一并籠罩。
周遭靜靜流淌的河水其流速忽然詭異的變的更加緩慢,上游正常的河水撞上了慢速的流域,掀起了丈許高的浪花,再緩緩地落下,生成了不斷升高的的落差,慢速的流水趕不及下游的水流,在下游處施法影響的邊緣水位逐漸下降,河中的幾條魚兒也如同陷入了無形的泥沼,魚鰓艱難的一張一翕。河畔輕輕晃動的牧草似乎被人拿捏,晃動漸顯生澀,反芻的牛兒咀嚼草料也變得愈發(fā)細致。金色蓮花的上生生不息流轉的光芒陷入遲滯,光芒緩緩的黯淡下去。這片區(qū)域就像被熔鑄進即將凝固的琉璃,一草一木的都變得緩慢了,而且程度還在加劇,似乎要在某一刻陷入永恒的寂滅。
李壽長眼皮沉重的抬起,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此刻終于開始緩緩的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