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聿白帶著幾個組里的小弟去吃了頓烤肉,年輕小孩們喜歡氛圍,非要去那這煙熏火燎的網紅店,坐在連靠背都沒有的鐵桶上吃。
吳昊帶著他的小女朋友,女孩性格不那么開朗,長得不錯,但性格有點矯情,嫌棄頭發(fā)上熏味道,沒吃兩口就借口家里有事先走了。
張聿白請客,按理說這行為有點不給面子了,吳昊桌子底下給女朋友發(fā)信息,讓她沒事了還是再回來,女孩死活不聽。
張聿白不介意,吳昊也沒奈何,只能加倍搞氣氛,一會兒猜謎一會兒敬酒的。張聿白吃完烤肉又帶他們找個家KTV,吳昊嚎了一首干死都要愛,已經喝得沒大沒小了,抱著張聿白感謝他替自己扛了個大雷。
“應該的。”張聿白把他腦袋上立起來的呆毛往下順了順。
“哪有那么多應該,老大,你是啥人,我們心里都有數,我今天就跟你表個忠心,海枯石爛你都是我親哥,到哪天,都帶著點弟弟們,弟弟們肯定好好干,絕不給你丟人。”吳昊一晚上把這話翻來覆去說了白八遍。
晚上吃嗨了也唱嗨了,最主要是掏心窩子的話也都表出來了,第二天幾個人都起晚了。
設計院加班是常態(tài),所以早上上班基本不打卡,全憑自覺。
張聿白帶著幾個小弟快十點了才到公司。
吳昊先到一步。
張聿白走進公司,一路上只覺得沿路熟悉還是不熟悉的同事,都用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看自己,他預感是葛璃那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默默嘆了口氣,盡量面色如常的到了自己工位,按開了電腦主機,拿起水杯準備去泡咖啡。
先來一步的吳昊掛著兩個黑眼圈,慌慌張張的從茶水間跑回來,一把攥住張聿白的胳膊,哆嗦的叫了一聲“張工”。
吳昊是真慌了,手攥得死緊,“出事了。”
能把吳昊嚇成這個樣子,不可能是小事了。
張聿白神情嚴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確認沒有信息和電話進來,扒拉開吳昊的手,就要往老袁辦公室去,“老袁來了嗎?”
“老大!”吳昊追在后面,顧不上別人投來窺探打量的目光,壓抑著聲音顫抖的說:“老袁,老袁帶著設計團隊集體跳槽了,一個主創(chuàng),三個項目負責人,兩個結構,還有他們下面所有的小弟,全都、全都跟著老袁跳去TR了,老袁手底下的都走了,除了......除了咱們?!?p> 張聿白腦子一空,慣性的繼續(xù)朝老袁的辦公室走去,門鎖著,推了幾下沒有推開,他攥拳砸了一下,心里也沒有急躁,只是木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怎么到了今天這一步。
“老大,老大,哥!”吳昊急得去拉他袖子,小聲央求,“你別這樣,別人都看著呢,咱們,別丟人?!?p> 張聿白攥拳在原地茫然的轉了一圈,掏出手機給老袁打電話,連著打了兩三次都是未接。
他抬起手又要去砸門。
吳昊一把摟住他,連拉帶扯得拖去了樓梯間。
“到底怎么回事,說!”
吳昊松開張聿白,后退一步,頹廢的靠在墻上,支撐不足的向下滑,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抱住了頭。
“據說是昨晚凌晨,人力那邊郵箱收到的集體辭職信,具體怎么談的不清楚,大概是老袁越過所里,和院領導直接談了什么條件,人力那邊說,已經批了,在走流程了?!?p> 張聿白扶著墻坐在了樓梯臺階上。
吳昊抬起頭,情緒平穩(wěn)了一點,“TR那邊不是外國團隊嘛,新組建的公司,據說老袁帶團隊過去,每個人的年薪都直接翻倍了,這事忒轟動了,老大,我不眼紅錢,就是、就是老袁帶了那么多人,連結構那邊的葛工都帶過去了,手底下這些人偏偏瞞咱們幾個瞞得密不透風,這成了什么了?以后同行業(yè)人家說起來,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說,這頭還怎么抬起來啊!”
張聿白又給老袁撥了個電話,沒撥通,切換頁面,就看見所里院里的大小群里消息都傳開了,羨慕的,揶揄的,八卦吃瓜的,簡直熱鬧的像過年。
張聿白摁滅了手機,又閉著眼睛緩了緩,心里漸漸混亂開始有了一點模糊的猜測,他不知道怎么和吳昊解釋,也不知道該和誰討個說法。老袁跳槽不帶他,甚至連提前透個風聲都不肯這事,往根上說......并沒有錯。
梳理清楚了這一點,張聿白起身拍了拍吳昊的肩膀,“天沒塌,活該干還得接著干,咱們畫好自己的圖,所里的人事變動跟咱們都沒有關系。”
吳昊眼圈都紅了,醍醐灌頂抬起頭,眼神里透露出一絲狂熱的期冀,“對啊,老大,咱們留下,是因為......老大,老袁走了,你是不是就能升上去了,不對不對,你是要升副所的人,咱們所長可是你的親同學,你們關系那么好,誰不知道?。 ?p> “吳昊......”
“老大,原來是因為這個,所以老袁才不敢和你透風,所以才沒帶咱們,咱們不是被否定了被排擠了,是老袁,是他爭不過你,不服氣才走的,一定是這么回事!”
“吳昊,你聽我說!”
“哥,”吳昊嘴里的稱呼都錯亂了,語無倫次又亢奮的一把抱住了張聿白,“你一定要升副所,咱們不蒸饅頭爭口氣!”
“別再說這個了!”張聿白強行把吳昊拉開,重重的捏著他的肩膀,“好好干活,什么都別想了,群里那些話題一個都別參與?!?p> 吳昊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調,我懂,我懂?!?p> 老袁始終沒來,也沒有回復張聿白任何信息。
公司里人來人往,走過路過都往張聿白這里瞄一眼。
吳昊跟打了雞血似的,努著勁兒裝一臉神采奕奕,就是盯著電腦屏幕的眼睛總是走神。
下午張聿白第一次主動去了樓上友見的辦公室,敲了幾聲門。
小助理過來開門,又快速反手帶上,附耳小聲說:“所長和甲方視頻會議呢,可能還得一會兒,張工有什么事,先和我說?!?p> 張聿白頓了一下,低聲說:“今晚,所長有安排嗎?我想,約他吃個飯。”
小助理了然的笑了笑,“沒安排,你們這關系,吃個飯還需要這么正式預約么,我就能給所長做主了,回頭哪里吃飯,幾點鐘,你發(fā)給我,所長會議結束,我告訴他就行?!?p> “謝謝了?!睆堩舶c了下頭。
“客氣了?!毙≈頍崆檠笠绲囊恢卑阉偷诫娞菘?。
張聿白心不靜,畫圖也沒效率,看見吳昊那張斗雞似的臉還腦袋疼。
他索性上了頂樓天臺,上頭有個小花園,夏天郁郁蔥蔥,現下季節(jié)不對,顯得荒涼凋敝。
坐在條椅上,張聿白掏出手機,翻了翻忍住一天沒看的群里信息。
腦子里一幕一幕走馬燈似的過著這下半年來發(fā)生的事情,細碎的日常,繁雜的對話,一切的走向似乎由來已久,越是清晰,越是詭異。
他放棄了討要老袁那邊的說法,給盛懷發(fā)信息,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聚一聚。
盛懷可能在忙,過了十幾分鐘才歡快的回復,說啥事沒有可以隨意聚,順便推薦了一家他自己眼饞許久的江湖菜大排檔。
大排檔不適合今天的場合,張聿白打電話訂了一家和風小酒館的榻榻米包廂。
把信息發(fā)給了小助理,張聿白下樓出公司,干脆先去了酒館。
在包廂里發(fā)了兩個多小時的呆,服務員拉開門,引著盛懷走進來。
“喲呵,哥們兒發(fā)達了,這逼格直接拉滿了?!?p> 張聿白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盛懷盤腿坐下來,拿起張聿白面前喝了一小半的清酒,放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又好奇的四處打量了一下,喃喃自語:“這地方我得記下來。”
“點菜吧,”他一拍張聿白大腿,“這地方看著就不便宜,我可敞開了點了,要是結出天價來,哥們兒跟你AA,放心,絕不吃你大戶?!?p> “等等吧,”張聿白看他,“友見還沒來?!?p> “友......”盛懷一下沒聲了,做了幾次嘴形,也沒把話問出口,還能為什么呢,成年人總不能因為過去的事影響當下,又是一個公司低頭不見抬頭見,估計今天張聿白是拿自己當破冰錐使呢。
剛熱鬧幾聲,包間又沒動靜了。
“不行,我得去個廁所?!笔芽崭购裙獾诙夭杷畷r,實在忍不住,起身出去了。
張聿白手機震動了一下,摁開就看見小助理的信息。
“不好意思張工,所長臨時有事去不了了?!?p> 張聿白沒有回他,直接撥通了友見的電話。
響了幾聲,電話接通了。話筒里一片觥籌交錯,和張聿白這邊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只手機,分割著兩個世界。
“友見?!?p> “聿白。”
兩個人都沒說話,也沒掛斷。
等盛懷從廁所出來,張聿白已經結完賬站在門口等他了。
“這么隆重,朕出恭還勞煩愛卿久候,讓朕情何以堪啊?!笔汛蛉ぃ槺阃鶑堩舶咨砗竺榱艘谎?,“那個,我這實在有點餓了,友見還要多久才來,咱們偷偷吃點墊吧一下呢?”
張聿白攬住他的肩膀,用了點力氣往外帶,“他臨時有事,不來了?!?p> “???不來了?那我白餓這么長時間?。 ?p> “帶你吃大排檔去,江湖菜,隨便點,不用A,老臣請您。”
吳昊眼睛轉了轉,也沒多問,打著哈哈開玩笑:“那多不好意思?!?p>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