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會反反手讓探子退下,趁左右無人,輕輕地關(guān)起門來。房屋里一片漆黑,仿佛能聽到繡花針落地的聲音。點上蠟燭以后,鐘會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書信、一看究竟了。
只見書信全文如下:“杜兄:前幾天,兄之來信,弟已收到。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不見了,我也希望能夠早日和你相聚。兄現(xiàn)在跟著鐘會割據(jù)漢中,非最佳之選擇也!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之道理?西川足以偏安,東川無法獨存。兄在上封信中,言鐘會不聽諫言、獨斷專行,更說明兄之所侍絕非明主。弟在劍閣已將防御工事筑成鐵桶一般,西川可保無虞。鐘會命不久矣,兄宜速來劍閣,共圖大事!——羊祜泣言。”
鐘會大驚,原來自己最重要的謀士竟然和羊祜暗通款曲!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如果長史杜預將鐘會每次的兵力部署情況咸報于羊祜,鐘會可就真是處處挨打了。
又仔細思考了一下杜預最近的表現(xiàn),鐘會更是來了個透心涼:杜預在羊祜立足不穩(wěn)之時,便提出攻打晉軍,莫非是為了趁機叛變投降?漢中這些年背叛自己的人太多了:姜維、衛(wèi)瓘、諸葛緒……如果杜預將兵馬帶到了劍閣并和羊祜合兵一處,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
念及此,鐘會更覺得如鯁在喉、坐臥不安。
翌日,鐘會和漢中各位將軍討論何時出兵,杜預也參與了整個商討過程。
將軍劉欽諫言:“主公,羊祜大軍已休整兩月有余,兩軍卻沒有發(fā)生任何沖突。屬下料那晉軍一定以為我軍不敢進攻,防守定有松懈之處。”
鐘會點了點頭:“嗯……劉將軍所言甚是!將軍以為我軍應何日攻打劍門關(guān)呢?”
劉欽回答:“擇日不如撞日,不如趁今晚夜黑風高之時,發(fā)起突然進攻,必打得晉軍措手不及!”
鐘會正要點頭同意,突然杜預快步走上前來:“主公,屬下以為,攻打羊祜的最佳時機已經(jīng)過去,如今羊祜已經(jīng)加固了城防,換防了守軍,而且晉軍得到了很長時間的休整,正是以逸待勞之時。如果我軍冒然襲擊劍門關(guān),等待我們的或許只有損兵折將!”
鐘會臉色突然陰了一下,強忍著對杜預的疑惑,問曰:“哦?那元凱以為,我軍當何時出擊比較合適?”
杜預曰:“主公,屬下久聞晉國羊祜和賈充不和,而賈充又是糧草大都督,如果糧草運送不濟的話,主公可以擇機殺入劍門關(guān)!”
鐘會乍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可是又想起了羊祜寫給杜預的那封信。羊祜在信的開頭寫道“前幾天,兄之來信,弟已收到”,可見杜預早就已經(jīng)和羊祜暗通書信而自己毫不知情。作為下屬,在不跟上司打招呼的情況下,私下里和敵酋往來,即使不被治以通敵之罪也斷不能被繼續(xù)重用了。
此時的鐘大將軍早就忘記了杜預方才的諫言,而是用詭異的眼神俯視著杜預,問道:“元凱,聽聞汝和羊祜有書信往來,是嗎?”
杜預臉色大變:“什么?是何人造的謠?屬下雖然曾經(jīng)和羊祜同在司馬昭府上做事,可是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主公也曾經(jīng)被司馬昭譽為晉公府的‘張子房’。自從跟隨主公南征北戰(zhàn)以來,屬下早就已經(jīng)和羊祜斷絕了關(guān)系,畢竟大家各為其主,豈能因私廢公?吾從未寫過任何書信給羊祜,天地可鑒!”
“哦?是嗎?那汝把這封信好好讀讀!”鐘會拿出了藏在身上的書信,并用力甩給了杜預。
杜預看到鐘會動怒的樣子,感到非常疑惑和驚恐,彎下腰用顫抖的手撿起了書信,并一字一字地讀著。越往后讀,越覺驚慌失措。讀到最后一句后,杜預雙腿哆嗦地跪在了鐘會面前,抱緊鐘會的大腿曰:“此乃羊祜離間之計,目的是使我軍將相不和,將軍斷不可信、斷不可信啊!”
雖然杜預言辭懇切地戳穿了羊祜的離間計,可是鐘會哪里肯相信眼前這位謀士的肺腑之言!
“羊祜剛來劍閣,汝就讓我對晉軍發(fā)起攻擊;如今本將欲發(fā)起進攻,汝卻極力攔阻。再加上羊祜的這封信,本將很難理解汝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屬下作為主公的謀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屬下的幾番諫言全出于一顆公心,沒有任何私心雜念在里面?。≈劣诓恢缽哪睦飦淼倪@封信,明顯是羊祜反間之計也!當年東吳大都督周瑜欲借漢丞相曹操之刀殺掉蔡瑁、張允,也是專門組織了一次‘群英會’欺騙蔣干,致使曹軍失去了水軍都督,最終兵敗赤壁、遺恨無窮。主公為五十年一出之人才,當擦亮雙眼,切不可中晉軍之詭計!”
杜預一邊言辭懇切地訴說自己的冤屈,一邊把頭用力往下磕,不知不覺間額頭已有兩塊血印。
鐘會看著杜預磕頭出血的樣子,想起元凱曾經(jīng)在自己身邊建言獻策多年,不覺雙目微閉,竟流下了一滴眼淚??墒悄軌虺蔀檫尺屣L云的漢中霸主的鐘會,自然明白“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的道理。
鐘會輕輕地扶起了杜預,當著眾人的面道:“長史杜預跟隨本將多年,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將把南鄭縣寒山腳下新建的大宅賜給元凱,并準其休假一年!”
杜預當然聽出了鐘會的弦外之音。名義上賞賜自己一片宅子,實際上是讓自己遠離漢中的決策中心。
李鴻蒙曰:“古代歷史上,君王為了防止重要的臣子叛變,往往采取‘明升實降’之策。一方面希望大臣遠離權(quán)力中樞,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大臣效力他國。因此,曹操將徐庶養(yǎng)在了許都,曹丕將司馬懿框在了洛陽。有才華的大臣一旦成為了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就不僅不能居廟堂之高,更不能處江湖之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