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動手！

　　夜半子時，大同官驛。

　　厚重的八仙桌上，堆滿了黃白之物，陽山口一戰(zhàn)之后，快有一個多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殘存的京營頭目，走馬燈一樣的在做東的石家叔侄面前將胸前的破損的戰(zhàn)甲拍的砰砰作響。

　　酒菜上了一輪又一輪，不勝酒力的將校一個個被自己的親兵抬了出去，主桌上堆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樣的金銀，卻絲毫不見少。

　　王斌坐在三樓自己門前的藤椅上，摸索著手上屬于小川子的銘牌，為了樓下桌子上聚攏人心的四萬多兩白銀，他麾下十個兄弟，死了一個，傷了五個！

　　郭百川，世襲錦衣衛(wèi)總旗，宣德九年生人，正統(tǒng)十三年，從自己早夭的兄長那里，承襲了錦衣衛(wèi)總旗的職務。

　　已經有些磨損的銅牌上，只有這么一點點信息，王斌早就已經爛熟于心。

　　僅僅一個晚上，這名年輕總旗的犧牲，已經讓石家叔侄，聚攏了快一萬兵馬！

　　一臉酒氣的石亨，穿著他那身有些局促的坐獅朱紅色二品武官服出現(xiàn)在王斌面前的時候，后者才發(fā)現(xiàn)，子時的打更聲已經傳了進來。

　　“小王兄弟，彪兒和我說了，今天，折了兄弟！”

　　王斌點了點頭，似乎是想要換個話題，指了指樓下依然繼續(xù)進行著的酒宴，有意無意的問了起來：

　　“石參將和我說，要有錢才能聚兵，可進進出出那么多人了，怎么桌子上的錢，一點都沒有少？”

　　石亨像是體內燒著一團火一樣，一把抓起王斌身側矮桌上的茶壺，仰起頭，一飲而盡。

　　“錢算個屁！京營可不是邊軍，為了幾畝軍田，逼得底下的兄弟連飽飯都吃不上幾口，為了幾兩銀子，恨不得把祖宗都賣了！陽山口，幾萬弟兄，說沒就沒了，井源殺得渾身上下像是從血水里面撈出來的一樣，還不是沒能救出宋總兵，剛帶著兄弟們殺回大同，就說要回順天請救兵，這倒好，救兵沒請來，倒是把韃子，送進了大同城！”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石亨突然就紅了眼睛，頹然的倒在了面前的藤椅上。

　　“這錢，活著的人是不會拿的，可這一仗下來，順天府內，多少軍戶又只剩孤兒寡母，家里老人要贍養(yǎng)，下面的孩子們長起來進了營里，甲胄器械，上下打點，那一點不是錢！四萬多人那！我這一閉眼，就是一個個需要金山銀山去填平的無底洞！”

　　石亨真的閉上了眼睛，王斌好奇的瞅著眼前這個即力挽狂瀾，又落井下石的猛將，似乎看懂了這個看似矛盾的武將。

　　他既不高尚，又不卑鄙，在博弈詭譎的歷史上，到更像一個現(xiàn)實里的人。

　　為了身后追隨他的士卒，他背水一戰(zhàn)，力挽狂瀾。

　　同樣是為了身后追隨他的人，他落井下石，沆瀣一氣。

　　這個因為真實而高尚，又為了真實而墮落的猛將重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一雙力能開山的雙手，重重的拍在了王斌的肩頭，胸前撲子上的獅子就像活過來一樣，威風凌凌。

　　“馬青白日不動手，是因為他忌憚一旦大同提前陷落，合圍陛下身邊京營大部的計劃就會打草驚蛇！但眼下，一場酒宴，我們就聚攏了一萬多京營殘部，大難領頭，別人的計劃他自然不會在意了，我們不能坐著等他動手！就今晚，必須要分個高下！”

　　樓下，觥籌交錯的聲音不絕于耳，樓上，石亨死死的抓著王斌的肩膀，篤定的聲音，讓王斌不由得不信，想著馬青臉上陰冷的笑容，他脖頸后面的寒毛瞬間就炸了起來。

　　“彪兒悍勇，但城府太淺，這種事情讓他去做，怕是人還沒有出驛站，整個大同城就已經知道我們準備動手，我已經吩咐了親兵，家丁，還有幾個信的過的京營老兄弟，控制住了城內幾處要害，半個時辰后，我會收回酩酊大醉的其余將校的兵權，守住大同各個城門?！?p>　　石亨語速越來越快，王斌這才注意到，徐彬不知什么時候，全副武裝站在了兩人的身側。

　　“各個點，我基本上都想到了，可還有一個點，我需要兩位，先我而動！”

　　石亨說著，從自己官袍的袖筒內，抽出了一張大同城的布防圖，粗大的手指借著忽明忽暗的燭光，猛然點在了指揮使的府邸。

　　“李讓雖說貪財，但要是說全然倒向韃子，我也是不信的，否則你們絕對不可能活著回到驛館，但無論如何，一旦起事，我都不可能留著這個隱患；指揮使府，院墻高深，李讓又豢養(yǎng)了不少家丁親兵，我需要兩位先期潛入，充當內應，等我麾下的大軍趕到，出其不意；只要拿下指揮使府，就憑馬青身邊的那一千韃子，翻不了天！”

　　王斌點了點頭，雖說史書上的石亨是個矛盾的人，但行軍打仗的軍事才能，眼前這個人，絕對是經得起考驗的。

　　石亨豪爽的笑容很快重新出現(xiàn)在了一樓的宴飲之中，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三樓一間不起眼的房間外，一名年輕的錦衣衛(wèi)百戶，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當中。

　　城西的京營駐地，火把一個個出現(xiàn)在夜空中，漸漸的匯聚成一條條火龍。

　　石家的家將替代了喝的不省人事的各級軍將，徹底掌握了這支一萬多人的武裝，原本在驛館中心鋪滿金銀的圓桌出現(xiàn)在了大營正中央，消除了這支殘兵最后的疑惑。

　　很快，這些精銳士卒匯聚而成的火龍便朝著大同城的各個角落蔓延過去。

　　可大同城最中心的指揮使府周圍，卻依舊是一片靜謐和黑暗。

　　噠噠噠噠~

　　突然，這一片靜謐卻被急促的戰(zhàn)馬狂奔的聲音所打破了。

　　“兩位，大晚上不睡覺，在指揮使門口縱馬狂奔，卻是為何??？”

　　十幾個幾乎和夜色徹底融為一體的守衛(wèi)悄無聲息的從從四面八方聚攏了上來，一臉殺氣的看著眼前兩名錦衣衛(wèi)。

　　“呵呵，不愧是指揮使府邸哈，高手不少！那啥，說起來你們可能不知道，我身邊這位百戶，和你們家小姐有約，月上三竿，深閨難耐，各位大哥，要不請行個方便？”

　　眼瞅著自己被十幾個護衛(wèi)逼停，徐彬臉上卻絲毫不見慌張，隨口拿身邊的王斌開起了玩笑，后者恨不得抽出刀直接把他從戰(zhàn)馬上劈下去。

　　“找死！”

　　忠心耿耿的護衛(wèi)們倒是替王斌站了場子，紛紛拔出了腰間的長刀，沖向了徐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