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欺騙時間（History Cheater）

　　**

　　“松田警官，”上北幻抱著布偶貓敲門，“我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盒便當?！?p>　　臥室門緊關著，沒有回應。

　　“……不會又暈倒了吧?！北槐O(jiān)護人想起前兩天過勞工作到昏倒的那一幕，很擔心身體不怎么好的監(jiān)護人。

　　把貓放在地上，稍微后退幾步。

　　身體重心下沉，準備沖刺。

　　“吱嘎?！?p>　　在上北幻準備踹門之前，松田陣平及時地打開了門，那扇可憐的門逃過一劫。

　　上北幻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抬頭看向冷酷的警官。

　　他臉上仍然戴著墨鏡，擋住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緒波動。

　　未成年向左歪頭，黑色的長發(fā)隨之偏向一邊，略微蓋住那只血紅色的【無慘之眼】。

　　他敏銳地感覺到警官的情緒很不對勁，西紅柿口味的紅色靈魂如同搖搖欲墜的燭焰，隨時會要滴下血紅的燭蠟來。

　　“……”

　　上北幻伸手摘下松田陣平臉上的墨鏡。

　　警官沒有阻止他，任他動作。

　　墨鏡下，那雙平日里似乎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的雙眼此時微微泛紅。

　　像一個傷心的西紅柿。

　　「這是，哭過了？」

　　自認成熟的社畜難得有些束手無策。

　　他沒有過去的記憶，對于這種相對和平的世界也缺乏一些必要的常識。

　　但想來如果工作上的同事表現出難過傷心的情緒，他應該會選擇一起叼著煙，站在天臺一邊吹著晚風一邊陪著喝酒傾聽吧？

　　監(jiān)護人應該也是同理。

　　然而現在他身為未成年，顯然不可能在便利店買到含有酒精的一切飲品，那么能用的只有——

　　他拉著松田陣平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布偶貓跟在他們腳后，也跳到警官旁沙發(fā)上。

　　**

　　從冰箱里取出今天早上鮮榨好的番茄汁，上北幻從廚房櫥柜里找出兩個透明的玻璃杯，放在沙發(fā)前的茶幾上。

　　“嘩——”

　　給傷心警官倒了一杯冰鎮(zhèn)番茄汁，上北幻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和松田陣平對視。

　　他附身側耳傾聽，擺出一副“以番茄汁代酒陪傷心天然卷喝到天亮的”豪放架勢。

　　“……”

　　松田陣平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低落的情緒給未成年這么一攪和，一下子沒了傷春悲秋的氛圍。

　　他端起未成年給他倒的冰鎮(zhèn)番茄汁，喝了一口，“我沒事，不用擔心我?！?p>　　“倒是你，這么遲了趕快洗澡睡覺去。明天不是還要在咖啡店打工嗎？”

　　“……”上北幻固執(zhí)地盯著他。

　　“……”被直勾勾盯著的警官差點咽不下嘴里那口番茄汁。

　　“……好吧，”松田陣平認輸投降，他放下那杯紅色的液體，從胸口口袋掏出一張舊照片。

　　“只是想到了一個已經去世的家伙罷了。”

　　上北幻和布偶貓雙雙把頭湊過去看。一人一貓毛茸茸的腦殼挨在一塊。

　　“僅此一次。”

　　松田陣平一手虛按住一個腦殼。

　　“不要對成年人的隱私這么好奇啊！”

　　**

　　有些模糊的老照片上，兩個青年穿著警服，胸口別著一個五瓣櫻花樣式的徽章，笑著鬧作一團。

　　上北幻認出，其中一個是年輕時的松田陣平。他看起來明顯比現在要活潑很多，臉上帶著幾處擦傷，鼻梁上還粘著一個創(chuàng)可貼。

　　他咧開嘴，露出缺了一顆牙的燦爛笑容。

　　“……這是和一個混蛋打架時弄掉的假牙，”松田陣平補充，“不過我打贏了哦！”

　　“好厲害！”上北幻配合地鼓掌，給幼稚的監(jiān)護人捧場。

　　順著年輕時的警官往上看，他那頭標志性的卷毛被另一個青年揉亂，左手勾著青年的肩膀。

　　那個青年，有著半長的黑發(fā)，紫色的下垂眼，看起來憂郁又多情，肯定是個非常討女孩子喜歡的家伙。

　　他一手揉亂松田陣平的卷發(fā)，也開心地笑著。

　　「……」

　　上北幻看著布偶貓的紫色下垂眼睛，恍然意識到什么。

　　“……他叫萩原研二（Hagiwara Kenji），是我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卷曲的劉海微微擋住眼睛，他低垂著眼皮，嘴角上揚，“是個很帥氣的家伙吧？”

　　“這家伙可受女孩子歡迎了，”警官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照片，“但直到三年前他殉職，都沒有交過女朋友。他一直說是沒有遇到喜歡的人?！?p>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沒說我也知道的。因為他也是爆炸處處理班的警察?！?p>　　「爆破處……」上北幻意識到什么。

　　“就算拆除一個炸彈的成功率高達99.9%，在拆彈警察的一生中，需要拆除成百上千的炸彈?！?p>　　“再小的概率不斷累加下來，這種事也就是遲早的區(qū)別吧?！?p>　　松田陣平說，神情平靜，好像在講的不是他和他發(fā)小的生死，而是明天晚上吃什么這樣平淡的事。

　　“我和他都做好覺悟了，在決定加入爆炸物處理班的那一刻起。”

　　他專注地看著那個開朗地笑著的下垂眼青年，像是在注視那些回不去的過往。

　　“但是22歲，尸骨無存，連碎片都找不到。我們只能給他立了一座空墳。”

　　“22歲?！?p>　　松田陣平攥緊拳，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肉里。

　　那個不穿防護服的家伙，就那么輕易地死在了一場爆炸中，留下他孤零零一個人。

　　從那之后，松田陣平就只穿黑西裝了。

　　那是為他的摯友穿上的黑色喪服。

　　上北幻握住警官緊緊攥著的拳頭，旁邊的布偶貓情緒似乎也有些低落，耳朵趴下，尾巴也失落地垂落在一旁。

　　“我會為他報仇。”松田陣平堅定地看向前方的虛空，聲音平靜，但落地有聲。

　　“……”上北幻說不出話，再為警官倒了一杯番茄汁。

　　“好奇心滿足了吧？”成熟穩(wěn)重的監(jiān)護人調整好心情，笑著摸摸上北幻的頭，“所以說小孩子就不要操心那么多，趕快去睡覺吧?！?p>　　**

　　上北幻換上監(jiān)護人買的毛絨睡衣，躺著床上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

　　「系統(tǒng)，」他在心里問，「你可以復活死人嗎？」

　　「是有相關的能力啦，其實連你自己的【無慘之眼】都能辦到這點?！箂c-12138無機質的電子男聲聽起來有些為難。

　　「但是連尸體都沒有，三年前的靈魂多半也消散或者轉世，這樣子就完全沒有辦法憑空復活了?！?p>　　「那逆轉時間呢？」上北幻不死心。

　　「這種事做不到的，」系統(tǒng)說，「就算穿越回過去的時間點，也什么都改變不了?！?p>　　「龐大的歷史修正慣性會碾碎一切不合理，死去的人只會以不同的方式繼續(xù)在那個時間點死去?！?p>　　「除非……」祂的聲音有些猶豫。

　　「除非什么？」上北幻急忙追問。

　　「除非，你能欺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