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連綿不絕,等她穿過水杉與麻櫟的雜樹林,隨即就看到了一大片池塘的日本庭院。
倉木綾把車子停在路邊,撐著雨傘,聽著砸在雨傘上的數(shù)億雨滴發(fā)出的有節(jié)奏的響聲,和池塘水面上數(shù)不清的漣漪所發(fā)出的聲音。
這一切,就像神秘的呢喃自水面涌現(xiàn)而出。
“吉田川平....”
倉木綾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后提著一塑料袋的罐裝啤酒走過池面上的拱橋。
高跟鞋踩在地上全是水,黑色絲襪濕漉漉的像條蛇一樣纏在修長的腿上,倉木綾消沉的心情短暫的回到了現(xiàn)實。
按理來說,她和那個混蛋的男人并沒有多深入的交往。但是兩人短暫的經(jīng)歷,從矛盾再到現(xiàn)在復雜的感情,這些情感就像是賽璐璐一樣,瞬間浮現(xiàn)在倉木綾的心中,仿佛解凍般地在她內(nèi)心深處一一蘇醒。
當看見他和別的女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卻連她發(fā)出的消息一句都沒有回復,倉木綾的心情如同墜石落到了低谷。
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這個‘污染源’已經(jīng)在乎到無法忍受分割的情感。
自己,真的可以得到他嗎?
好像,這段時間都是她在一廂情愿。
倉木綾甩掉高跟鞋,脫掉濕漉漉的黑絲襪,然后坐下庭院里,拿出一罐啤酒痛快的喝了一口。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陷入了追憶。
第一次讓那個男人替自己買水時,他回復自己剛好在幫北條買水。
還有一次,自己提著咖啡去找他時,那個男人恰好接過北條的咖啡仰頭啜著。
原來早在自己認識他之初,他和北條就如此親近了。
自己才是第三者。
倉木綾苦澀的笑著,一天明媚的心情,緩緩沉沒到灰暗之中。
看著庭院的出口,有這么多樹遮擋,即便有人經(jīng)過,應該也看不見她現(xiàn)在這樣狼狽的樣子吧?
看不見這個修長的手腳,纖細又白嫩的女人,在這里一個人獨自飲酒吧.....
她現(xiàn)在猶如飄蕩在灰色汪洋中的雪白帆船啊....
雷聲仿佛在回應她的心情,于遠處的天邊隱約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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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來了。”
北條美代子走進玄關開始脫鞋,佐藤光子最后一個進來,在后面關上門。
客廳里,被北條英妃從培訓班接回家的小好美聽到動靜,連忙跑了過來。
她跪坐在玄關,面前擺放好兩雙拖鞋,抬起頭,仰望著兩個性感成熟的女人,眨了眨眼睛:“歐卡桑~,你們工作辛苦了?!?p> “好美可真乖~”
佐藤光子迫不及待的就抱起北條好美,在她小鼻子上逗弄了一下,笑道:“周末我?guī)愠鋈ネ婧貌缓脋”
“好呀~”
“去哪里呢?游樂場?露天溫泉?還是....”
看見這兩個大小‘女妖精’又在秘密討論出游計劃,北條美代子無奈的搖搖頭。
這個家到目前為止,有一個算一個,簡直把自己這個未來女兒當成寶了。
她喊住北條好美,“小調(diào)皮蛋,你明天的課外作業(yè)還要嗎?”
小瓷娃一聽,立馬從佐藤光子的懷里跳到地上,張開雙手,朝著北條美代子露出了兩個燦爛的小酒窩。
從挎包里掏出三份卡紙,黑白、彩色打印、彩色卡紙。
北條美代子將這些分成黑白和彩色兩個版本。
她拿著自己和吉田川平做的,笑吟吟地問道:“你明天準備帶哪個去班級呢?”
北條好美的一雙大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芒,她非常有求生欲地問道:“歐卡桑,哪個是你做的???”
聽到這話,北條美代子和佐藤光子都有些錯愕,兩人相視一笑。
“黑白的是我做的,怎么了?”北條美代子故意這么說。
北條好美立即沖上去,把黑白卡紙揣在懷里,笑嘻嘻回答:“那我明天帶黑白的去!”
北條美代子嘴角弧度上揚,揉著小瓷娃的腦袋,柔聲細語道:“沒關系的,你可以帶好看的去班級。”
小瓷娃抬著頭,大眼睛一眨一眨。
北條美代子補充道:“彩色的是你吉田叔叔今天給你做的哦~”
聽到這話,北條好美眼神露出些許曖昧,像個小大人一樣,挑逗道:“歐卡桑和吉田叔叔關系這么好嗎~”
緊著著,好美又嘿嘿一笑:“你是不是瞞著好美什么呢~”
北條美代子表情一滯,立馬變臉,提著這個小調(diào)皮蛋的衣領準備進臥室。
“好美!東西你還要不要了?!”
見大事不妙,想到昨晚的‘經(jīng)歷’,北條好美立馬掙脫開來,嘿嘿一笑,撒腿就往客廳跑。
“好美要吉田叔叔做的~”
見到越來越調(diào)皮的北條好美,佐藤光子和北條美代子頓時相視一笑。
雖然如此,這個家也正因為有這個小調(diào)皮蛋在,也才變得愈加溫馨。
她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準備把這個小趣事跟那個男人說一下。
莫名想起剛剛下班時,她注意到今天吉田川平?jīng)]有帶傘,恰好下午的那場雷雨久久不停。
跟佐藤光子走到車庫,心想,倉木綾應該會送他回去吧?
但是下一刻又立即想到,如果他拒絕倉木綾呢?或者他沒有等到倉木綾,自己一個人沖入雨中....
想起這段時間,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北條美代子當時站在車子外邊,看著因為沾上雨滴的玻璃窗,變得像一面模糊的鏡子,她毅然決然的轉(zhuǎn)身往市役所大樓折返回去。
就像是尋找雛鳥的母鳥一樣,不時的在來往經(jīng)過的人群中找尋男人的影子。
她擔心如果等下看見男人和那個清冷女人一同撐著雨傘回去時,自己撞見了應該要什么解釋才好。
她顧慮太多,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她現(xiàn)在又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愈來愈沉重的心情,讓她萬分糾結(jié),甚至難于抑制。
感情這東西,太復雜,太難于明說。
她思緒很亂,真的,真的好難受。
忽然,她想起來有一首詩,叫做《雨中絮語》。
北條美代子從思緒中抬起頭,看見門口呆呆的佇立在角落避雨的男人。
她視線落在對方身上,想起了詩句。
「我有些寒意」
「因為只身走在蒙蒙細雨里」
「任憑我的手掌,額頭淋濕」
「不知何時我變得消沉」
「就這樣靠在這里」
「靜待光明亮起」
北條美代子不自覺像個傻瓜似的,張著紅潤的豐唇,娓娓道來:“外面依舊是無聲細語——”
她走上前去,看傻瓜似的,喊了一下男人:“哎呀,你沒帶傘嗎?”
抖掉傘面的水珠,她拿著雨傘往吉田川平那移過去一點,好讓兩人共遮一把傘。
轉(zhuǎn)身重新走入雨中時,剛?cè)玑屩刎?,忽然余光瞥見了什么,她腦袋內(nèi)側(cè)就像有人拿著鐵錘猛敲一般,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她緊咬嘴唇,表現(xiàn)出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
面對男人投來詢問的眼神,她只是擠出微笑回應:“沒什么,我們走吧?!?p> 下午五點四十三分。
一樓的大廳,電梯悄無聲息的打開。
一個清冷的女人穿著黑色小西服外套,底下是針織白襯衣以及職業(yè)短裙,配上五公分高的尖頭細高跟鞋走了出來。
她一頭整齊烏黑的中長發(fā),恰到好處的底姿,一絲不茍的淡淡口紅,卻沒有表現(xiàn)出漂亮女人的自信姿態(tài)。而是眼神復雜的盯著走入雨幕中的一對男女。
倉木綾手腳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樣冰冷,手里用力的握緊手機,看著那條一個下午都沒等到回復的消息,在聊天框孤單的掛著。
她咬緊嘴唇,走到門外,天色不知不覺暗了。
她原本一天燦爛的心情緩緩的跟著天色沉沒到了灰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