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已過,清閑,關于內(nèi)門弟子董錫被害一事,你有何辯解。”
眾目睽睽之下,韓彧高坐臺上,對我做著最后的審判。
立于刑罰殿這審判的中心,我盡可能地挺直了腰板好讓我看著沒那么落魄。
這七日已令我想了很多,這份對自己的錯信就是我對于自己最后的立場。
所以現(xiàn)在,讓我們結束這最后的念想吧,我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
“我承認,就是我殺了董錫,我不做任何的辯解。”
環(huán)顧四周,驚訝之情已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韓彧不再垂眸,握筆的手也顫了些許,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也許這個過程出乎了他的預料,這場審判僅在一句對話里就結束了。
和我想的一樣,唐鑫來不了現(xiàn)場的,韓彧會拿這件事把我趕出宗門。
我會被圍觀而來的善意給悉數(shù)吞沒,他們會當場發(fā)作。
其中,張寬的表現(xiàn)最為激烈,他的幫兇何鵬飛也不甘示弱,擋在了張寬與一女子間,可我卻未見范衍的身影。
“我早就說過的,我并不是想自己逃跑,我早就說了我看那清閑有問題,才跟上去跟到營寨那個缺口的?!?p> “張寬師兄,別忘了為了阻止這廝的暴行,我也挨了好幾刀啊,不要忘了事后好好請我吃幾頓啊。”
“一定要讓這殺人兇手付出代價!以慰錫哥哥的在天之靈?!?p> 在這仨的起勢下,眾人對我口誅筆伐的聲討此起彼伏。
直至一個無畏自由的聲音從壓倒向我的聲壓里升起。
“不對……不對!”
我順著那聲音而望,看到的只有葉銘對我的不解和惋惜;算上現(xiàn)在,我們也只見過三面而已吧,我并不對自己的現(xiàn)狀而惋惜,一點也不。
“唐鑫還沒有來吧?我們難道不應該聽聽他怎么說嗎?”葉銘抬頭,望向了高坐臺上的韓彧,全然不顧一旁拉扯著他的羅極。
面對葉銘的公然質(zhì)問,韓彧并沒有皺眉,他不緊不慢,停下了手中的筆。
“犯人清閑,已經(jīng)認罪,我不認為還有什么繼續(xù)審問的必要,若是有人覺得本殿主用了什么手段,那本殿主也可以現(xiàn)在再問一次,重犯清閑,你覺得還有傳喚唐鑫的必要嗎?”
等到了他的發(fā)問,我也毫不猶豫,“不用?!?p> 沉默一陣,殿堂中再次響起了他們想要的狂歡,葉銘對我的吶喊也再次隨著羅極的拉扯淹沒在了人群之中,“清閑,你個混賬東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在明極宗,殘害同門可是死罪!”
“不要鬧了,葉銘!只是看走眼一個不相干的人而已……”
一個只顧著自己眼前的人而已。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韓彧不會讓我死在宗內(nèi)的。
當他判我死罪的判決說出,陸公載與陳信已立于殿門口,韓彧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波瀾。
“清閑是我特意招進來的人,今天誰來都取不走他的命!”
人群變得安靜,似乎從未有人見過他陸公載如此決絕。
唯獨韓彧,鐵青了臉色。
“祖師之法,不容辯駁,即便是你陸公載的弟子也不可不從!”
不等陸公載辯駁,韓彧便再次對我厲聲問道:“嫌犯弟子清閑,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是否認罪!”
“我認。”
沒有回頭,背對著陸公載,我極力壓制著我臉上的愧色。
爭吵聲亂作一片,我無法處理那么多的信息。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在陳信的介入下,韓彧如愿達成了他的目的——將我逐出明極宗。
只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要遭受最后的懲罰。
“問心鞭,對于你這犯下重罪的人來說已是仁慈,有人認為你該死,而有人認為你命不該絕,那你所要受的懲罰便由世人所評吧!”
在韓彧的宣判下,一根鞭子赫然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前。
我被迫俯下了身子,任由對我不滿的弟子,上來對我抽上一鞭,有多少弟子對我不滿,認為我該死,我就要挨上幾鞭子。
傳聞中,問心鞭雖不會把人打的皮開肉綻,卻能喚醒被打人的心魔,令其靈力混亂,以至經(jīng)脈寸斷,嚴重者余生境界難進寸步,這種痛苦比皮肉之痛痛上千倍萬倍,尤其是對我這樣的人。
那女子第一個上場,作為董錫的道侶,眾人將第一個抽我的機會給了她。
那一鞭隨著她的言語承載了眾人的壓迫一同落下,我不發(fā)一言,內(nèi)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生存只有一種立場,若想證明自己異于常人,那就竟可能地展現(xiàn)出自己的欲望吧。
讓鞭子落下吧,無論美麗與否,我有我自己的決心......
陸老,弟子很感謝您對我的關照,但我的立場也不會動搖,這是我日思夜想了七個日夜的想法,我會遵從我的想法,站在我的對立面上,把那個還在中間徘徊的我從這個房間門口推下去,給自己一個放棄在這里留下去的理由。
做好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黃祖何等人也,光是與管樂的接觸就已讓我九死一生,您無法一直護著我,你周圍的人也不值得為我失去。
今日之后,不會再有人為我而死,我的生死,由我一人承擔。
在這種沒有理智可言的地方,即便是張寬和何鵬飛這樣的欺詐之人,也能大義凌然地揮動鞭子批向我的臉龐。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為了自己,揮動著手中的武器對他人的肢體蠶食鯨吞。
咬破了嘴唇,我猶記得第一次與韓彧的交談。
明極宗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在我看來,與外面的那些弱者毫無區(qū)別,烏合之眾們集眾之智,只為了自己的欲望能冠冕堂皇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所以他們自謂君子,更不會有錯。
這一點,我在來明極宗之前就已經(jīng)見識過了。
即便這附了魔的鞭子讓我飽受心魔的摧殘,眼前的困境也不足以讓我吭上一聲。
陸公載會記起的。
面對著自己所不能承受之痛,我會習慣性地把一切都忘掉,在被他從魔修的血祭儀式中救回來的第二天早上,我竟出乎意料地給了他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好像昨天,我在一眾廝殺中生還這件事從未發(fā)生。
我處理不了那么多信息,我只知道,當一切如心中不斷默念地那樣終于結束,站起來的我還將繼續(xù)走下去。
來刑罰殿觀看結果的有百來余人,我挨得鞭子卻在半數(shù)停住。
很奇怪,最后一個要抽我的人,已經(jīng)舉起了鞭子,卻還是在要抽我之時放下。
結束了嗎?整個大殿安靜的出奇,我不再聽見任何人對我的聲討,雙腳的沉重仿佛再度行在了八歲時的冰面之上。
玉碎不會復原,沒有贏下就是沒有贏下,或許是我又擅自先放棄了吧,我真的有做到我所能做的一切嗎?
頂著漫天落下的雪花,全身的痛感隨著腦袋上血液的冷卻,與記憶里的糖葫蘆一同遠去。
我脫力垂眸,所能見的那個模糊的冰面……那個倒影,是如此地令他們疏遠。
恍神之間。
在他們厭惡的眼眸中,我能看到的只有一個沒有哀嚎聲的怪物,那就是別人眼中的自己。
如此丑陋,又如此美麗,卻只有我一人能見。
想要再重來一次,可我又得付出多少代價?
“很困難吧,無論怎樣都無法融入?!痹诼愤^張寬的身邊時,我極盡嘲諷地低語道,全然沒有理會他身邊搶盡了他風頭的何鵬飛。
和你這種只知道附和仰望別人的寄生蟲不同,我會靠著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我不需要改變。
隨著自己本就無法控制的靈力在自己體內(nèi)暴亂,我終是力盡而竭,向前方倒去,卻倒在了一人懷中。
一個我現(xiàn)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那人本不該來,他本該被范衍困在外面。
或者說以他從鬼門關撿回來的這一身子,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獨自走過來。
他想將我扶住,卻還是和我一同栽倒在了地上。
開什么玩笑,我都已經(jīng)拿出我的決心了,你現(xiàn)在才像個救世主一樣出現(xiàn)?
我沒有改變,更不需要救贖,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圣人!
失蹤一個星期,你唐鑫也學我這重犯這一套?這點倒是兒子像爸爸。
借著他的肩膀,我極力攢出了最后一口氣湊到了他的耳邊。
“你知道嗎?董錫臨死之前已經(jīng)被那怪物寄生了,為什么你沒被影響呢?”我極盡輕蔑的笑了,向他道出了附帶自己所有惡意的低語,“為什么沒有早點來,你害死了董錫,還要害死我?別扶著我了好嗎?離我遠一點,不要來害我。”
那天夜里,我的血液滴在了他的額頭之上,配合著他口中含著的丹藥,他終是緩上了一口氣。
“不要靠近我……哥哥……不要靠近我?!蹦翘煲估铮裰静磺宓乃缡钦f道。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卑劣的人,集合了他所見的所有卑劣之處。
我的呼吸愈發(fā)急促,臨了,我還是在他的面前先昏了過去,每次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