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懷揣著不安，這感覺就像在空中下沉。
從閉上眼睛到睜開雙眼，不知多久我才注意到了我該有這么個疑問，因?yàn)槲乙恢痹谧⒁馕已矍奥湎碌募t色，是太陽嗎？
直射我的眼睛？
我在下沉嗎？！看著眼前燦爛的日暈，我只覺得一陣眼熟，但我想不起來我是在哪見過的了！
我好像忘了什么東西。
可我顧不上那些了，眼前的紅色在漸漸走遠(yuǎn)，我意識到這不是什么太陽，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視線模糊，我不知道眼前這東西具體是啥，我想用手去觸碰，就像在花叢中伸手去抓蝴蝶那樣，可我做不到。
這種感覺......
我不能接受，如果還是這樣的話......我的手腳不能這樣！拜托了，如果這樣我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絕望，令我開始大聲呼救，可我終究還是口齒不清了。
我太過害怕，這種沉淀在我心中的無力、恐懼。
無論在哪都是一樣的，永遠(yuǎn)也逃脫不了，無論在哪里都會被找到，遲早會被找到的，被這樣的命運(yùn)。
這就是絕望......
我曾擁有過，這些我該有的，如同眼前的紅色，流的越來越遠(yuǎn)。
后悔了嗎？呵，我根本沒得選擇。
除了眼前還在發(fā)生的事，除此之外，我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事了，再也不能。
天好黑，好黑，連眼前的紅色也是深紅色的，我真想再好好看看，我想我還是后悔了......
可我已經(jīng)做不到了，我眼前的黑色越來越深，很快我就連看也看不了了吧。
可沒有人能救得了我，沒有人，可為什么......
我真的好不甘心......
為什么我，唯獨(dú)是我......唯獨(dú)是我，沒有任何人能幫助，唯獨(dú)是我要經(jīng)歷這種恐懼。
我放聲尖叫，我只是個普通人，這樣的絕望我想我再也承受不了了，這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事了，這也是我最后還能感受到的存在方式了。
可最終，眼前全部變成了黑暗，耳旁滴答滴答的聲音也在慢慢不見，連同我的尖叫聲一起......
已經(jīng)什么也沒有了，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可我的想法還沒有停止，腦海中那些歷歷在目的場景大概是命運(yùn)最后給我留下的東西了，一些很久很久前的東西甚至越來越清晰。
走馬燈？
我是死了？
果然沒那么好心，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命運(yùn)。
用不了多久，我的意識也會消散吧。
可我等了很久，這里除了我之外仍是空無一物，我成了比孤獨(dú)更孤獨(dú)的存在。
恐懼還是傷感，我說不清，此刻我唯一的念想只剩下了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哥哥。
我好像真的拒絕了很多次來自他們的邀請呢，連最后一個也......
......
我感到陣陣的窒息感，像是溺水，像是在真空，像是被什么凝重的東西給堵住了鼻子。
有什么東西在出來，在這空無一物的地方，連絕望都不再擁有的地方。
聲音！是響起了什么？
如同孤身漂泊在一片無際的藍(lán)海中，生的跡象忽然游蕩在了四周，我再也抑制不了我的情緒，我真的好想說......
“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不是做不到，我只是沒能做到，我辜負(fù)了你們，我真的好想對你們說，真的好想......”
是我的哭聲，我在流淚嗎？我的眼睛，紅色.....眼前......晶瑩鮮亮的紅色，是淚水......我的淚水，我的......還有落到我眼皮上的。
“太好了，太好了......還活著......還......”一個女聲？哭泣的女聲？
濕噠噠的，我想我渾身都濕透了。
在我眼前，那抹紅色是什么？
暗淡了的......落葉？
不，這柔軟，又溫暖的是......
是羽毛，紅色的羽毛。
暗淡了的紅色羽毛
這時我才看清了我眼前的東西。
那是雨后的傍晚，落日前的余暉在陰云之間的最后一次綻放，晶瑩的雨珠，鮮亮的陽光，落在了暗淡的紅色羽毛上。
“我們回去吧......走吧，你不屬于這里?！?p> 沒有了浮躁，沒有了恐懼，沒有了陌生。
看著眼前的她，我慚愧又悲傷地?cái)D出了我想說的所有話：“對不起......我不會再......”
等等我說了什么？
直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意識離開了我的身體，我嬌小的身體？！
“不要難過了，我們這不是再見面了嗎？別......別哭了，我不會怪你的，走吧，你不屬于這里......”
不要，別！我還沒——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想說的遠(yuǎn)遠(yuǎn)還沒有說完，可一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卻使勁將我從這個世界抽離。
“記得嗎？不要忘記我?！?p> 我不會忘記的，絕對不會！
我正想說出口，一抹紅色抹過我的眼旁，蝴蝶？落葉？羽毛？
我渾身濕噠噠的，像是雨天中沒有主人的貓狗。
我渾身濕透了，涼颼颼的，是汗？好燙！好刺眼的太陽。
紅色的？在空中跟我一起飄著，是羽毛嗎？！看著飄得好輕盈，紅色的羽毛？跟我手上的一樣？是血！我的？！我怎么在空中？！
我艱難地睜開雙眼，頂著從頭上流下來的血；看著天上的飛舟在日暈的照耀下，越變越小；在晃蕩的腦殼中，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被轟飛了，被門上的陣法。
我有些無語，我只想給它一個靈魂質(zhì)問：“怎么辦！快想點(diǎn)辦法！”
“御風(fēng)術(shù)，趕緊用御風(fēng)術(shù)?！?p> “御個錘子御，這么高的天空，這么烈的靈氣根本不是我能用的?！蔽壹绷?，真的越說越急。
“騰風(fēng)術(shù)啊，騰風(fēng)術(shù)，你衣角都燒起來了，再這樣掉下去，還沒落地就被燒成塵埃了?！?p> “你不要一直叫好嗎？你一叫我就急?！?p> 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斷嘗試騰風(fēng)術(shù)。
最后全身燒起來了。
“有什么辦法你趕緊用好嗎？！這根本不是臨時抱佛腳能解決的問題好吧，你不能指望我十六歲就會這種六品奇術(shù)，對吧？！我做不到！”
我近乎痛的昏厥，意識似乎在慢慢流逝。
我攢著一口氣，想要等到它的活命方法。
我越來越急，不斷催促。
終于它開口說話，可得到的只有四個字——我做不到。
啊？！
風(fēng)聲愈發(fā)清晰，我失重的腦袋此刻只剩下了不甘。
這一世，不曾逍遙自在過，沒有做出什么豐功偉績，也未享受過什么，人生的常態(tài)是什么？苦中作樂？太荒唐了，太荒唐了，哈哈。
我無能為力，所有的不甘沒有變成怨恨，而是又一次，消磨成妥協(xié)。
我無奈地笑了笑，“好吧，我放棄。”
所有亂七八糟的奇術(shù)在我身上消失，直到這時我才放棄了所有的掙扎。
“不要放棄啊……別那么快放棄啊你，繼續(xù)試??！你不能就這樣放棄?！?p> 沒有了以往的傲氣，它近乎在乞求。
看淡生死？我想嘲諷它?？墒聦?shí)上我沒資格，沒人能真正看淡生死。
“好吧……我們等死吧，還有個伴，滿荒唐的。“它一轉(zhuǎn)口風(fēng)。
是說服自己了嗎？
到了這時，或許是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了，我又有時間生氣了，這是最后一點(diǎn)時間了，我大罵道：
“你這算擺爛嗎？你托馬算什么大能啊臥槽，六品奇術(shù)都不會，就你這水平我以后也不用在意你什么感受了。“
“那你以后來教教我吧，小師傅?！八氐?。
死要面子說的就是這家伙嗎？
不過最后一點(diǎn)時間了，至少在分別之前，我想知道它的名字，走的明白點(diǎn)。
“臨死前我能聽聽你的故事嗎？”我問的很平靜，也許它真的愿意說。
但它只是頓了一下，仍賣著關(guān)子，“如果以后我來得及說的話?！?p> “怎么都到最后時刻了你還要藏著掖著，你是有病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這種情況都不說，怎么碰到這么個東西，這一世活得真沒意思，活得跟云一樣空白。
我面對地面，我都不知道我現(xiàn)在落地的時速是多少，也許不會落地，距離還長著呢，在這之前我很快就會被燒成灰了，這飛舟到底飛得有多高？
心情復(fù)雜，這下好了，真的要查無此人了，反正也沒幾個人在意我，翻個身看看頭頂上的云吧。
雖然御風(fēng)術(shù)飛不起來，但轉(zhuǎn)個身還是可以的，那飛舟可真大啊，感覺這黑影沒變小多少，怎么越來越大了，不會整條船都過來救我吧。
不對！是個人影！好像騎在一個很大的鳥獸上，胡子飄飄的，是徐老！
黑影漸漸清晰，徐老伸出右手，我被一層透明的靈氣護(hù)罩包裹住。
是徐老的靈力在護(hù)著我，那鳥是麥黃色的，有我三、四個身體那么大，眼眶是紅色的，尾部是扇形的橙色羽毛，我一個眨眼，就閃到了我的身下。
電光火石！是電光火石！是比比雕！
大難不死，我心潮澎湃，在心里胡言亂語了起來。
徐老右手托著我的腰肢，就像單手抱著一只被淋濕的狗一樣，我看上去應(yīng)該沒有那么可憐吧。
不管怎樣，活下來了，確實(shí)是活下來了，等到了地面，就結(jié)束了，我會活著到達(dá)地面……
在離地面近一些的時候，徐老放下了我，我趴在這大鳥上，牢牢地抓著這鳥的羽毛！仍是驚魂未定。
我的身體大概是在這大鳥的背上向下壓了一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情況。
直到徐老的死魚眼無奈地看著我，不斷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才支支吾吾地被他從那鳥上扶到了地上。
“清閑啊，清閑，你還真是不清閑吶，光是入宗連一天時間都沒到就惹了這么多事情，還真是活力旺盛啊。有活力是好事，不過還是收斂點(diǎn)吧，期待你以后在宗門內(nèi)的表現(xiàn)?！?p> 見我仍抱著腿，縮在地上發(fā)顫，他大概是注意到了什么，從納戒中去出了一瓶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水，輕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燒傷開始慢慢愈合，。
“你身上燒傷挺嚴(yán)重的，這樣處理過應(yīng)該沒問題了，雖然不能完全愈合，但不至于落下病根，這一下子還完全愈合不了，你再調(diào)息個幾天應(yīng)該能好?！?p>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會被怎么安排？
我想曲折地問他一下，可嘴巴怎么也利索不起來，以前也不是沒經(jīng)歷過瀕死的狀態(tài)，只是這次感覺不太一樣，感覺自己的生命經(jīng)歷了好長時間的消逝，半個魂兒還留在空中。
可能是被死亡嚇住了，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我雖然很想帶你回宗，但是我的靈獸似乎好像不太喜歡你。”
放我下來后他的靈獸確實(shí)一眼都不再看我了。似乎是顧及我的感受，徐老又改口道：
“額……其實(shí)主要是兩個人飛不快，我回宗后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再過一個時辰，太陽下山，那飛舟應(yīng)該就到宗門口了，我得趕緊飛回去主持相關(guān)事宜?！?p> 說罷，他又思索片刻，接下來對我說的話又像是發(fā)牢騷，又像是規(guī)勸。
“額……還有你這么能惹事，你就靠著自己的努力來到宗門口吧，就當(dāng)是我對你的懲罰好了，畢竟也是因?yàn)槟闵米愿膭雨嚪ǖ脑虿艜伙w舟的緊急保護(hù)陣法給扔出去的?！?p> 他從納戒中拿出地圖，遞給我，向我解釋這是什么地方。
“反正新生剛?cè)胱谝矝]什么緊急的事，到時候入宗你再多找人問問就好了。嗯……我把這靈獸山的地圖給你，這里是宗內(nèi)，御獸峰的后山，你看著地圖走別往東邊那塊紅色的地方去，那里都是兇獸，大概四五天就能到宗內(nèi)了，總之你在這里面呆個四五天好好想想吧，有能力的話，你也順便找個靈獸契約一下吧?！?p> 我沒有說話的想法，一直嗯嗯嗯的，就像聽長輩訓(xùn)話那樣，我沒自信回話了。
最后，徐老實(shí)在是放心不下我，將自己的命魂牌留給了我，才駕鳥離去。
還真是幸運(yùn)啊，今年由他來主持招新，跟大學(xué)老師一樣慷慨，不管學(xué)生多么離譜都不動怒。
我就這么坐著，燒傷加上附身的反噬，我實(shí)在無力動彈了，這一個時辰我什么都沒做，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叢林上的太陽，看著它慢慢落山，想著一些老生常談的問題。
等到內(nèi)心真正平靜，空中的遇難再一次把我從人生的遐想中拉回到了現(xiàn)實(shí)。
“所以你早就注意到徐老下來救我了吧？”
“嗯。”它回道。
“什么時候？哪句話開始。”
“我也不記得了?！?p> “你為什么不早說？”
“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yīng)罷了?！?p> “你是覺得人為給我制造什么困境，能讓我突破極限嗎？是覺得我現(xiàn)在還不夠強(qiáng)嗎？我還沒達(dá)到你的預(yù)期嗎？！”
“不是?！?p> “所以呢？什么理由？”
“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p> “那，那個時候你讓我堅(jiān)持嘗試騰風(fēng)術(shù)，是真的不會，還是想看我什么反應(yīng)？”
“所以我都說了，要你以后來教我不是嗎？“它帶著笑說道。
“不要給我這么模棱兩可的答案，你明知道我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了。”
“什么？你想說什么？”
“算了，沒什么，我只是有點(diǎn)……有點(diǎn)……”
對話沒法再進(jìn)行下去，這一次它也沒問我。
遠(yuǎn)方的山坡慢慢地沉入夜影，落日的余暉再也映射不出我的憔悴了，能看的東西越來越少，沒有東西值得我入眼去想了，我又撿起了孤獨(dú)。
我想回頭去找什么，可我終究還是這樣坐著無動于衷。
我打從心里就知道，回頭什么也沒有。
重活一世，滿荒唐的嗎？這樣的活著。
我不知在想著什么東西，想了又想，直到周圍確實(shí)是完全漆黑了，我才狼狽起身，去生火。
這期間我腦內(nèi)那聲音跟我搭話了好幾次，問我到底想說什么，我沒理它，不是不想，只是覺得自己沒這個能力，或是說……
害怕。
一切的問題似乎都會指向令我害怕的終局。
堆點(diǎn)木頭，隨手一指，便生起了火，這木頭我好像撿了好久，用手一根一根撿起來的，額……單腳跳著撿起來……然后單腳跳著去布置一個又一個隱蔽的陣法，我竟一次都沒摔倒。
布置陣法時，我的手穩(wěn)得可怕，每一個陣法材料都被放在了該放的位置，完全沒有從手中滑落的可能。
我覺得我該摔倒的，但我還是有條不紊地做完了所有的瑣事。
無論怎樣，這樣活著，也不會讓娘擔(dān)心吧。
一切布置完畢，我盤坐在篝火旁，運(yùn)轉(zhuǎn)著鳳家的調(diào)息功法，我的鳳凰血脈被鳳凰武魂喚起，這感覺我可太熟了，可等到我混身感到一絲溫暖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我的身體已經(jīng)抖得不成樣子了，身體上的傷口在愈合，身體越溫暖，抖得就越厲害，不知為何我會這樣，真的太累了嗎？今天？
沒力氣了，我直接后仰，爽快地躺在了地上，我前面想干什么來著？
看著四周黑乎乎的一片，我只覺得困意濃厚。
明天再治吧。
這傷。
明天……
……
我睜大雙眼，將眼前的云朵和陽光盡收眼底，我從未感到視角如此開闊，這空中還有另一個我，眼睜睜看著我在下墜，也許這個我是一片云？我看不見我的手腳。
我確實(shí)是一片云，另一個我也在對面看見我了，我為什么會在對面？
一個我在哭泣，一個我在憤怒，可我卻看不清那個下降的我是什么表情。
我像是從夢中驚醒，趕緊起身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很輕松，我身上什么都沒帶。
窗外很多云，在日光的照耀下，我感到額外愜意。
就這樣平躺著，我直視著太陽，但我更想抬頭看著天上的云朵有多大，這些云朵感覺十分刺眼，我將眼睛瞇了起來。
周圍的云朵越來越刺眼，時間長了，我的身上竟感到刺痛，我對著它用力推了一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剛好可以打到那里。
我得仰視著，側(cè)視著，俯視著他們的過來，是我推的，也確實(shí)是他們刺痛了我在先。
這些云朵真的很搞笑，他們靠我越近，我就越發(fā)刺痛，難道他們不會彼此刺痛對方嗎？
想到這里，我用手將四面八方的云朵揉到一起，再將它們向我面前推開，這樣他們就能互相傷害，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我知道他們還會靠近我，但這樣我至少也省了好多力氣，我在一旁看得也開心。
我知道屋里什么都有，陽光會照進(jìn)屋里來，我從窗前回到屋里的樹下，只有這個小家伙會跟我擠在一起安逸地躺下，安心地慢慢睡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