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
九點半,天鵝股份繼續(xù)跌停開盤,6.53元,只能用深不見底四個字來形容此時的股價走勢。
尚志遠八點半就趕到了位于城東的兒童劇院門口,他繞著劇院走了一圈,這個劇場有兩個門,前門是正門,所有的觀眾都是正門入場的,后門是出口,以及演職人員入場通道,董梓萱的計劃是從后門出來,雖然他不知道她會采用什么方式帶走孩子,在他繞著劇場走的時候,可以看到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大巴載著穿得五顏六色的孩子駛進劇院的內(nèi)庭,他知道這是學生們開始準備入場了,不知道劉景的孩子是不是已經(jīng)在劇院了,也不知道董梓萱現(xiàn)在在哪里,董梓萱特意交待過,不要打電話聯(lián)系,只要等她的信息。
他又到了劇院對面的公交車站,走了一遍車站后面的胡同。這條胡同真的如董梓萱所說的那樣,外面看著是一條死胡同,里面卻曲徑通幽,彎彎曲曲一共有四個出口,每個出口都對著不同的街道,每條街道上都是車水馬龍,非早高峰時段叫出租車應該是非常容易的,這么看來,這地方還真是不太容易跟蹤,如果有人要追蹤,只有四分之一的機會追對。這么條胡同,因為拆遷早就沒人居住了,里面全是殘破的老宅子,就算是放晴的日子,因為都是矮舊的磚木結(jié)構(gòu)的老房子,空間狹窄,大部分區(qū)域也見不到什么太陽,陰雨天這里一定非常陰森。
檢查完所有的線路,尚志遠過了馬路,在劇院邊上的麥當勞餐廳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在這個位置既能清楚地看清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也能觀察到劇院出口的情況。
昨晚戚佳雯帶著尚倩倩離家后,尚志遠澡也沒洗,蒙頭就回臥室睡覺了,床上戚佳雯的枕頭還留有她頭發(fā)的香味,他撫摸著床上戚佳雯躺的位置,突然覺得異常悲涼,他不知道這個家怎么會弄成這樣,原本恩恩愛愛的夫妻怎么會突然都瞞著對方…,究竟是誰的錯,還是誰都沒有錯?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到了凌晨三點,他想給戚佳雯打電話,但又覺得這是自己在示弱。他對有人窮追猛打追戚佳雯這件事耿耿于懷,雖然沒有證據(jù)表明戚佳雯和他一樣出軌了,但戚佳雯瞞著他和那個黑塔男人約會了好幾次,還被董梓萱看到,這讓尚志遠非常憤怒,而那個只見過一面就能讓他甘愿為戚佳雯付出的男人更是可怕,想到以后一直會有這么兩個男人環(huán)伺在身邊,尚志遠的心就沒法安穩(wěn)下來。
從戚佳雯的描述看,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和那兩個男人比,一個是和她青梅竹馬身強力壯的男人,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另一個是深不可測、行事有些詭異的男人,他在他們面前完全沒有優(yōu)勢,而且這次天鵝股份的投資失敗更讓他沮喪無比,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信心留住戚佳雯了。也許他內(nèi)心的軟弱、無助,只能通過對戚佳雯的詰責來掩藏,他必須證明自己,證明自己的能力。
從投資天鵝股份開始,到昨晚和戚佳雯鬧翻,他經(jīng)歷了結(jié)婚以來最大的挫折,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需要擺脫這種挫敗感,一晚上他想的答案這有一個,錢。
只有錢才能平息一起,填補一切挫敗感,他需要一大筆錢,填補調(diào)虧損,還能像那些富豪一樣一鄭千金,買房買車,讓戚佳雯重新回到他身邊,讓圍在她身邊的那些男人知趣地滾開,讓他們見識到自己的本事,也讓董梓萱這樣的女人對他刮目相看,甚至韋婉茗這樣的年輕女人也圍著他轉(zhuǎn)。
他就這樣胡思亂想了一晚上,早上六點,他就發(fā)信息向單位請了假,然后胡亂吃了一點東西后,按照董梓萱說的穿了兩件外套,其中最外面是一件有些破舊的深色連衣帽夾克衫,他戴了一頂以前大學時代戴過的球帽,戴上了口罩,從鏡子里看著自己被嚴嚴實實遮住的臉,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挺像一個電視劇里的特工。
現(xiàn)在是九點三刻,對面公交車站上零零星星站著二三個等車的人,馬路上車輛不多,劇場的出口也靜悄悄的,表演應該開始了吧,手機沒有動靜,不知道董梓萱是不是在行動了。
尚志遠站起身來,壓低了帽沿,準備離開麥當勞,去對面的公交車站。
剛才他已經(jīng)勘察過了,公交車站廣告牌斜后方的一個位置,正好可以躲開了邊上不遠處的探頭,等董梓萱從劇院出口出來了,接到孩子,他就可以從身后的胡同里竄出去打車去出租屋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趕緊看了來電號碼,是戚佳雯的電話。
怎么偏偏這個時候來電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你不在公司?”戚佳雯的聲音很急促。
“有事在外面?!鄙兄具h回答得很快。
“舅舅昨晚中風了,深夜送的醫(yī)院,早上七點開始動的手術(shù)。”
“中風?昨晚?怎么會的?”
“昨晚我和倩倩去他那,他聽我說了和你吵架了,一急之下晚上突然暈厥了,昨晚去醫(yī)院檢查是腦卒中?!?p> “情況嚴重嗎?”
“我打電話只是告訴你一下,我昨晚想清楚了,我們離婚吧?!?p> “什么?離婚?為什么?”尚志遠說出為什么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我和倩倩離家出走了一晚上,你明明知道我舅舅家開始裝修了,我們住在哪里,怎么樣了,你根本不關(guān)心,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
“我不同意離婚?!鄙兄具h看了下表,九點五十三分。
“我早上要送倩倩,又要看著手術(shù),我一晚上都沒睡,你一個電話也沒有,到現(xiàn)在,你連舅舅在哪家醫(yī)院動手術(shù)也不問,我真沒想到你這么冷酷。”
“我過一會打給你可以嗎?”
“你有什么事比和我談離婚更重要的?”
“我說了我不會同意離婚的,你是我的老婆,別人休想?!?p> “呵呵,尚志遠,你太可笑了,你把我當什么,你的私人財產(chǎn)?我發(fā)現(xiàn)我并不真正了解你,雖然我們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了解你,真的,我現(xiàn)在不知道要怎么說服我自己…”
“是你要和我提離婚,怎么說我冷酷,離婚這兩個字我從來沒想過,今后也不會想,除非我死了,我不會同意和你離婚。”
“你不和我離婚,那你打算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不離婚就是還在一起?!?p> “我從來沒聽到你用這種口吻和我說話,尚志遠,你一下子變得那么陌生,就好像我們從來沒有生活在一起過,你甚至不如剛認識的陌生人…”
聽到戚佳雯提陌生人三個字,尚志遠一下就火了,“我說呢,你這么要離婚,是不是那個給你辦免費學費的男人找你了,是啊,他們都很有實力,我沒法給你提供舒服安逸的生活,你如果和我明說要和那男人在一起,我會同意的,但是你不要再繞彎子,欺騙我,什么陌生人,你以為我會相信,哪有什么陌生人會為你付出那么多。”
“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告訴你,是有人追我,就是那個留學中介,今天早上他又給我發(fā)信息了,他知道舅舅病危后,立即給我聯(lián)系了醫(yī)院,找了最好的大夫做手術(shù),不光這樣,他知道我在醫(yī)院陪舅舅,他還派了車來,接倩倩去上學,說放學這車還去接她回舅舅家,他說這段時間,每天會來接送倩倩,他特意安排的司機,他讓我安心在醫(yī)院陪舅舅?!?p> “他有這么大本事,他怎么不敢露臉,干嘛要躲著?”
“他沒有躲,只是他人不在R市,沒法親自來?!?p> 尚志遠心頭又涌起了那種挫敗感,對,是這種感覺,挫敗感,這真是一種太可怕的感受,它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力,讓一個人徹底喪失信心。
“我要掛電話了?!笔謾C里傳來電話聲,有一個來電,被戚佳雯的電話占著打不進來了。
“你是不是可以同意離婚了?”
“我說了不同意,我再說一遍:絕不同意!”
“你剛才不是說只要我說離婚是為了跟別人好就同意離婚了嗎?我說了,是的,我干嘛要這么死皮賴臉地跟著你,我也有人喜歡,也可以讓人喜歡,這么多年,我都要忘記從前的我了,我不想再跟你這樣過下去了,你也讓我去享受一下生活吧,行嗎?”
“我說了不同意,可以了嗎?”尚志遠突然看到劇院出口走出一個帶著口罩,身材高挑的女子,手里牽著一個男孩的手,那個男孩手里抱著一個大奧特曼玩具,不斷回頭看著后面。
是董梓萱,她出來了。
“我要掛電話了?!?p> “你等等,你要是掛電話,那以后你再也不要打給我,我現(xiàn)在就要和你講清楚?!?p> “講什么?!鄙兄具h迅速推開了麥當勞的餐廳大門。
“你說不想離婚,那你打算怎么和我過下去?”
“我不想讓你被別的男人碰!”尚志遠突然叫道,“你是我的女人,我絕不答應你和別人在一起,休想!休想!”
“你既然這么在乎我,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p> “我怎么沒考慮你的感受,但你們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我受到了多少壓力,我有多少苦處,你們知道嗎?”
“你有壓力,你有難處,你可以說出來,哪一次我不是順著你的?!?p> “我…,我現(xiàn)在要掛了?!彼氖謾C不停在想,他看見董梓萱拿著手機,來回看著馬路兩邊,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你要是掛電話,我們就真的離婚了?!?p> “你是在和我鬧著玩嗎,你拿那個男人來和我作比較,既然他什么都能給你…,不,休想,就算他什么都能給你,我也不會同意離婚?!?p> “你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了,我們這樣在一起還有什么意義。”
尚志遠這會想起董梓萱也是這么懇求劉景離婚的,沒想到竟然在自己身上也鬧了這一出,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怎么會這樣的。這會他的頭腦接近空白了,董梓萱正在找他,而他卻被戚佳雯占著電話,幾個星期前的情況他還被董梓萱纏著…
“我要是不在乎你的感受,我已經(jīng)掛電話了,懂了嗎!”
尚志遠朝著電話吼著,他不能再等了,董梓萱已經(jīng)帶著男孩到公交車站了,她還在找他,那可是五百萬啊,他翻身的唯一機會,天鵝股份跌停,套牢的錢,券商補保證金,欠宋春棟的錢,欠董梓萱的錢,舅舅裝修的錢,倩倩讀書的錢…,讓戚佳雯過上好日子,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五百萬上了,但他不能掛電話,掛了電話,就意味著失去戚佳雯,他把電話塞進了褲兜,正準備朝著馬路對面奔去。
劇院里突然涌出一大群人,帶頭的是幾個身穿制服的保安,他們手指著董梓萱站的方向,邊喊邊沖向董梓萱。
壞了,這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尚志遠猛地一個冷顫,他停下腳步,觀察著對面董梓萱的情況。
馬路上正好有幾輛車開過,阻擋住了劇院沖出來的保安和老師模樣的人,董梓萱發(fā)現(xiàn)出了狀況,立即拉著男孩朝公交車站后的胡同里鉆了進去。
尚志遠略微放慢了腳步,跑到那群追的人身后,跟著他們挪動著腳步,在來往的車輛間穿梭著。
等十來個人沖過馬路,走到胡同口時,遠處已經(jīng)聽到了警車的鳴叫聲,是沖著他們這里來的。
來得太快了,尚志遠暗暗叫苦,這些完了,董梓萱危險了,自己究竟是不管了,還是去幫她,現(xiàn)在恐怕沒法幫她了,跟來的人有十多個,在胡同的岔路口分了四路追著董梓萱。
尚志遠站在路口,仔細聽著聲音,他似乎聽到其中一個通道里有人喊著,在這里,在這里,出來,快出來。
他順著聲音走到那條岔路口,一路小跑著追了過去,二十來米外,三個人圍著一棟兩層的平房,大門關(guān)著,一樓和二樓的兩扇窗戶都被釘了木板條封住了窗戶,這平房是一棟年代久遠的磚木結(jié)構(gòu)的建筑,外墻破損嚴重,屋頂只剩下了幾十根光禿禿的木梁,周圍也大多是此類廢棄的建筑物。
“人呢?”這時,身后傳來一個喘著粗氣的聲音,尚志遠回頭看去,是一個穿著濃眉大眼的中年男子。
“你是馬隊吧,人在里面,一個女的,男孩也在里面,就他們兩個?!毕惹摆s到的一個戴眼鏡的男子叉著腰說道。
“我是馬文亮。剛才是你們打的電話吧?!?p> “是,我是小王,我們都是從劇場追過來的?!?p> “你們到后面查一下,有沒有其他出口,做一個包圍圈?!瘪R文亮指揮者身后幾個趕到的人員。
有四五個人繞著屋子分散開來,形成了包圍圈。
這時有好幾個年輕女子跑著趕到了,“王老師,孩子安全嗎?”
“在里面?!蓖趵蠋熯€喘著氣,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屋子。
“你們誰是負責人,趕緊簡單說一下情況?!瘪R文亮觀察著周邊的情況,拿著對講機說了幾句話,又打量了一下尚志遠。
“我是學校帶隊老師,我叫韓莉。”
“韓老師,你簡單說一下情況。”
“馬隊,我們學校今天組織在兒童劇場看表演,十點開始表演,因為都是小班的孩子,還不太有自理能力,所以九點三刻,兩個老師帶著所有小朋友去上洗手間,分男女兩個隊伍,那個女的戴著口罩走到男孩子隊伍里,問帶隊的男老師哪個小朋友姓劉,男老師說有兩個姓劉的小朋友,那個女的說是這個小朋友媽媽的同事,因為小孩子一直吵著要帶奧特曼去幼兒園,媽媽怕她看表演鬧,所以托她給他。男老師就叫了兩個姓劉的小朋友名字,問誰要奧特曼。劉辰陽小朋友舉了手,那女的手里拿著奧特曼遞給了他,又和老師說,劉辰陽今天早飯沒吃,怕他空肚子會不舒服,讓她帶了牛奶和蛋糕,因為劇場不允許吃東西,說是要帶他去她車里吃,車就停在內(nèi)庭,還說他不吃東西會暈過去。男老師聽到這么麻煩,就讓她把劉辰陽接走了。一刻鐘后,我發(fā)現(xiàn)不對,就去找,這才發(fā)現(xiàn)孩子被帶走了,趕緊追出來,幸好追到了。”
尚志遠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知道是懊惱還是慶幸。
“根據(jù)目前情況,孩子是安全的但是這個女的不知道是什么來路,也不知道訴求是什么,你們先和家長聯(lián)系,我們會采取行動的。”
“好,我們馬上和劉辰陽家長聯(lián)系?!?p> 此時,匯通源集團貨運部總監(jiān)辦公室里,劉景的電話被打爆了。
“什么,陽陽被人帶走了?你是怎么管孩子的。”
“我怎么知道,今天幼兒園組織看演出,直接從學校出發(fā)去的兒童劇場,剛接到老師電話,我才知道的,你快想想辦法啊,陽陽要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可怎么辦…”電話里的女人帶著哭腔。
“行了,行了,一點用也沒有,就知道哭,我掛了,有電話?!眲⒕斑吜R邊看著手機來電。
是董梓萱。
“是我,你兒子在我手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