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上,寒風(fēng)凜冽,游人漸已散去。
唐玄宗雙手背負(fù)而立,轉(zhuǎn)過身,皺著眉,望著低頭的高力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拂袖一甩,龍目一睜,呼出一口白氣;“在大唐長安城內(nèi),朕要的人!爾等竟然尋不到?”
“皇上息怒!是奴才無能......話說這翰林供奉,也應(yīng)身在翰林院,以供隨時差遣,李白這廝,不知天高地厚,罔顧皇命,擅離職守,還望皇上嚴(yán)懲?!?p> 高力士已經(jīng)恨透了李白,心道;這小子不好好待著,亂跑什么,害的自己,花燈都沒賞成,還要跟著受責(zé)罰。
玄宗并未回應(yīng),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你們幾個還愣著干嘛?快去找!“高力士退下橋邊,對幾個奴才喊道。
看著人流漸漸稀少的曲江池,唐玄宗仰著頭,龍目一閉。
罷了,想這小李子,不想陪朕,上次叫他來賞牡丹,爾等將其冷水潑面,讓他當(dāng)了濕仙,心生不快,故意躲去?
只可惜了今夜如此勝景,沒有此子作陪,朕也倍感無趣。
捏了捏略顯疲態(tài)的楊太真,玄宗下橋而去。
起駕!回宮!
楊太真眼含微波,悵然若失,李道友今夜是不來相會了......
回想去年,沉香亭初遇。
這斯,忽被圣上召見,眾力士,舉其入亭,一襲白衣,卻是衣冠不整、蓬頭垢面,竟早已喝的伶仃大醉,人事不省。
原以為圣上雷霆之怒,牡丹花下,又要多一口刀下鬼。
沒成想,圣上微微一笑,命奉膳局調(diào)羹,令力士以亭中湖水潑面,待其雙手亂抓而驚醒,見圣上立于前,遂俯首叩拜,語氣卻甚是不悅;“微臣!翰林院李白,叩見皇上,皇上~萬年?!保ㄗ?;唐朝稱牡丹花為木芍藥)
圣上竟未計較。親拂龍繡去其顏;“愛卿受驚了,來,喝了這碗羹,好生歇息,朕還需借汝才學(xué),為這新曲美景填新詞!”
李白感帝之厚愛,亦借著酒興,遂敞衣結(jié)發(fā)而起。
“臣惶恐!謝圣上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次,楊太真發(fā)覺,李白所言,句句肺腑。
陛下還是深得馭人之術(shù)。李白亦是聰慧之人,普天之下,亦有誰?能讓玄宗為其擦臉。
再觀其人,身長八尺,面如冠玉,目若猛虎,雙眸照人,一襲白衣雖然濕了,卻更顯得瀟灑豪邁。
情不自禁,看的有點癡了。
好一個風(fēng)流人物!
姐姐?你的道心怎么亂了?
楊太真身邊一名貼身侍女輕微傳聲道。
不好,楊太真猛然驚醒,暗道慚愧,自籌也是見多識廣之輩,怎么會因為一個人失態(tài)。有辱斯文。
見出言宮女,拂袖掩面偷笑,隨傳音道;玉環(huán)不可造次,莫讓周圍諸人發(fā)覺我是喬裝打扮假冒于你,姐姐方才在修煉,他們過來了,你不可再出聲。
名叫玉環(huán)的侍女暗暗吐了吐舌頭。
“愛卿,這是朕新近結(jié)識的道友!楊太真。此情此景此妙人,汝便作詩一首以應(yīng)此景?!?p> 順著玄宗所指,只見一人身著道袍,白衣如雪,頭纏玉帶,英氣逼人。
“微臣李白,見過楊太真,還請楊道友恕罪,臣...酒醉...糊涂,竟...未發(fā)覺...楊道友...也在此處。”此時楊太真并未立為妃,還是出家人身份。固李白并未跪拜行禮。所稱也是其道號。
這就是讓大唐皇帝甘冒天下大不諱的楊太真?今日一見,英姿颯爽,溫良如玉,風(fēng)姿卓鵲,閉月羞花而又落落大方,傳聞此女,當(dāng)年嫁給壽王李琩為妃,婚后二人恩愛異常,然李琩之母武惠妃仙去,惠妃在時,深得玄宗寵幸,斯人已去,悵然若失。
一日,唐玄宗感懷惠妃故居,偶遇李琩之妻楊玉環(huán),驚為天人,遂以;為玄宗母親竇太后,祈福為名。觀此女頗有仙緣,特敕書楊玉環(huán)出家為道士,道號“太真。”名為出家,實際上更是便于私會。
想來守道五年期滿,業(yè)已還俗,此女正當(dāng)寵,還是小心為妙。
李白思量一番,便作揖等待回應(yīng)。
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楊太真神情一滯,頓時醒悟,玉手微抬,含笑平靜的說道;“見過李道友,素聞道友少時,在蜀中師承“東巖子”,在江陵又與天下道首“白云子”司馬承禎神游八極。只可惜小女子仙緣福淺,未能得見二位仙師。幸聞道友已入翰林院,還望道友不吝賜教,為小女子在修道一途解惑?!?p> 李白心道;吾師身名兩埋沒,功業(yè)一荒蕪,此女竟也知曉,難道...她真有道心?李白自入宮以來,深感修仙一途,知己難尋,見楊太真一女子竟然知曉東巖子,不禁對其好感大增。
“李白惶恐!楊道友若不嫌李白愚笨,當(dāng)效犬馬之勞,愿事君之道成,榮親之道義。為楊道友證道成仙?!?p> 望著一雙虎目照人的李白,楊太真亦微笑作揖;“勞煩李道友日后,深入交流一番?!?p> 唐玄宗爽朗一笑;
“不錯,愛卿,朕早年亦邀“東巖子”來長安一敘,可惜未得一見。司馬子微亦為帝師,可惜他老人家仙游多年,汝二人皆是修道之人,自當(dāng)親近一番。來人,上筆墨紙硯?!?p> 眾侍女著綠袍荷花裙,躬身將各物品,呈于沉香亭石桌上......
“容微臣賞花片刻。”
李白敞著衣衫,背負(fù)雙手,沿著興慶池走了一圈,遠(yuǎn)處,只見楊太真立于百花之上,似是百花領(lǐng)袖。雖是一身白衣道服,依舊美得不可方物。李白暗暗稱奇,這楊太真,與傳聞中頗為不同,眼中浩然正氣,似是心智堅定之輩,且目清明眸,不似歷經(jīng)人事。
睹物思人,當(dāng)年,她也是這般睿智而又自信的絕代佳人。只是.....
一陣晚風(fēng)襲來,李白被風(fēng)吹醉,
閉著雙眼,沉醉其中,渾身一顫。“哎?有了!”
遂折返回沉香亭。
路過楊太真,李白目不斜視,看向遠(yuǎn)處,昂首闊步而過。
待要坐下動筆,感到雙靴已濕,想來是方才被力士潑水所致,衣衫濕了不怕,風(fēng)可以吹干,這鞋濕了終究是難受,借著酒勁,命高力士為其脫靴。
李白心道;因你而濕,由你解下,也不算辱沒你這狗奴才。
又感筆墨不足,“既然為楊道友賦詩,還請道友捧硯磨墨?!?p> 楊太真以目示玄宗,玄宗撫須微笑點頭。
楊太真遂捧墨而上,專心研磨。
李白左手撫膝而臥,右手緩緩高舉,一名宮女雙手持筆而上,將筆輕輕放于李白指上,遂弓身退下。
李白看了一眼這楊太真的貼身丫鬟,暗暗稱奇。這宮女雖面貌普通,卻雙眸含春,似狐非狐,似魅非魅,風(fēng)流與大氣盡然皆融于一雙眼眸中,竟還敢與自己對視。且與楊太真竟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李白搖搖頭,心中莞爾一笑,連楊太真的一個侍女都敢直視自己。
李白閉著雙眼,借著酒勁,潑墨一揮;
《清平調(diào)》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楊太真讀罷,渾身如電擊一般,顫抖不停,輕咬蓓蕾,美目流轉(zhuǎn)閉合,雙眸不禁一濕,倆行深情淚,不禁落了下來。心道;李白不愧為大唐第一深情奇男子。好在眾人注意力都在詩上,無人發(fā)現(xiàn)其雙眸微濕。
好詩!好詩!玄宗亦是大為歡喜,捋須點頭稱贊。
唯高力士心生不快;想太子在東宮時,尚稱其為兄,諸王公主皆稱呼“翁”,駙馬們稱其為“爺”。李白這廝好生無理,竟敢讓咱家脫靴,還有這什么破詩,肯定是提前準(zhǔn)備好的。
高力士遂跪倒在玄宗面前,把李白夸了個底朝天,央求楊太真令李白再賦詩一首。
李白對于高力士,自是不屑一顧。仰著頭,雙眼一直緊閉,似是沉醉于詩中。
楊太真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對于李白之才大為震驚,又想看看此人還能寫出什么花樣來。
遂起身對李白;“小女子修道時,常聞李翰林是天上的謫仙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厚顏之下還請李道友再賦詩一首?!?p> 言罷,自覺不好意思,俏臉微紅,好在夜深了,無人瞧見端倪。
“微臣榮幸之至?!崩畎谆⒛恳槐?,二人雙眸相視。
大筆一揮;一首《清平調(diào)》其二、三浮現(xiàn)在眾人眼前。
一枝秾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fēng)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桿。
......
此去經(jīng)年,恍如昨日,之后的每一個深夜,楊太真都會悄悄捧出這首詩,獨倚欄桿外,在皎潔的月光下。
傻笑......
輕撫著每一個字跡。
好一個雙眸照人的李太白!
......
直到方才,被玄宗捏了捏臉蛋,楊太真才回過神來。
“陛下,好美的花燈,臣妾竟看的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