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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同

第二十一章 長亭送別

九州同 盡千帆zn 4016 2024-05-13 13:48:15

  元恪一夜難眠,等到第二日醒來已是晌午,推門一看,飛羽和紅纓早已焦急地等在外面,說是崔萍已經走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走之前在公子門前佇立了很久,最后還是走了。飛羽紅纓與崔萍相處這些日子,雖說崔萍天天喜歡與他們捉弄打鬧,但二人都心知這位盈盈姑娘其實也是心地良善之人,對待這些下人也沒有惡意,何況她也是對公子非常重要的人,突然之間就走了,二人也是十分不舍。

  元恪聽后只是一聲嘆息,也沒有說什么,又關上門回房了。

  不知過了多久,元恪突然推開門沖了出來,牽上一匹馬,跨上馬便一路向城門外飛奔而去……

  崔萍早已出城多時,雖然刻意放慢了腳步,卻不知不覺也已經走到了城外十里的長亭。崔萍系住馬的韁繩,在長亭中坐下歇腳,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地回望來時的方向,總期望著那個人能追過來??蛇^了許久,也只有一些陌生的路人。漸漸地,崔萍也覺得不該繼續(xù)等了,起身正準備繼續(xù)趕路,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回頭一看,正是元恪策馬追來。崔萍臉上瞬間由哀轉喜,遮不住的笑意涌上了眉眼。

  元恪來到崔萍身邊停住,翻身下馬,崔萍連忙迎了上去說道:“你怎么追上來了?后悔了,想通了,還是想跟我走?”

  元恪停頓片刻,答道:“非也,與盈盈姑娘相識一場,今日姑娘就要北歸,不知何日還能再相見,元恪不忍不辭而別,今日特來送別姑娘。”說罷,元恪畢恭畢敬向崔萍行了一大禮。

  崔萍聽后又有些失望,嘴上嘟囔著:“這樣啊……若只是為了辭別,倒也不用專門再跑一趟……”

  元恪繼續(xù)說道:“另外,昨日姑娘問元恪,內心所求到底是什么?元恪想了一夜,似乎有了答案,也特地來相告?!?p>  崔萍好奇問道:“哦?是什么?”

  元恪答道:“如姑娘所說,自元恪入帝都以來,屢次身不由己,陷入危險,頗有陷于大局的無力感,可元恪昨夜想明白了,造成這一切的,不是某個人某件事,根源在于這個動蕩的亂世,人人自危,互相傾軋。元恪不愿再做別人的刀,也不愿天下人違背本心,淪為他人的工具和耗材?!?p>  崔萍聽后頗有些震驚,問道:“你所求的,難道是想掃平這亂世?不覺得有些自不量力嗎?”

  元恪笑道:“確實,元恪人微言輕,說這些話也許是有點自不量力,不過就算不能掃平亂世,至少守住自己的安寧吧。何況姑娘不是教導過元恪,如果自己真的想要什么東西,就要去爭取嗎?爭取,而并不一定在乎結果?!?p>  崔萍見元恪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便也沒有話了。

  元恪繼續(xù)說道:“所以,元恪認為,若是跟隨姑娘去投奔燕王,也許可以茍活,但不過就是一把換了主人的刀;朝廷雖然失道,但燕王所行,拋開家族立場,元恪也并不完全認同;元恪若想有所作為,還是覺得應當順著當前的道繼續(xù)走,因此不能隨姑娘北歸去投奔燕王了,還請見諒!”

  崔萍聽后,沉默良久,最后還是欣然一笑,說道:“好,既然你已經悟到你的道,那就我的話就沒白說。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就此別過吧!”

  元恪把心里話說完了,卻又開始有點放不開了,有點不舍地說:“只是今日之后,不知何日再能與姑娘重逢,也不知屆時是敵是友……”

  這話說的崔萍也是心頭一緊,問道:“那你想是敵,還是友?”

  元恪連忙答道:“當然是友……元恪發(fā)誓,無論未來時局如何變化,元恪都絕不辜負姑娘!”

  崔萍聽后,抿抿嘴開心地笑了:“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p>  二人也再無多的話語可敘,元恪一路默默無語又送了崔萍一段,最終還是只能目送崔萍身影遠去,越往北走越臨近戰(zhàn)線,崔萍雖是燕王之女,但也不知能否一路順遂,元恪心里想著這些,一邊擔憂一邊又覺得空落落的。

  回城的路上,元恪一直都有些六神無主,一路騎馬慢行回到城里,才突然被身邊的嘈雜聲打斷情緒,居然是一伙兒禁軍在城中大肆劫掠,侵擾商鋪,攪和得一片雞飛狗跳。元恪心中生疑,此刻禁軍不是都應該在孟津關前線嗎,正遲疑之間,卻發(fā)現不止這一伙兒,城外還陸陸續(xù)續(xù)有禁軍人馬面容狼狽地往城里跑,隊列散亂毫無組織,進城了就開始打砸搶,就如同剛打完敗仗的潰兵。

  元恪心想肯定又是出了大事,連忙就往宮里趕,高庭和謝均已經召集了一次緊急的群臣朝會,果然是孟津關前線出事了,謝均畢竟是文人出身,軍務方面辦事不牢,鏟除帝都的晉王黨羽后,謝均派去禁軍接管軍權的人半路走露消息,再加上帝都中對晉王一黨的清算過于慘烈,弄得禁軍中晉王的原部屬個個人心惶惶。有部分將領竟直接陣前嘩變,投降了燕軍,讓開了孟津關的防線,一小部燕軍前鋒已渡過黃河,剩下的禁軍見狀也做鳥獸散,一路潰逃回了帝都,剛剛元恪遇到的應該就是這部分人馬。

  元恪身為新任的羽林大將軍,持劍站立在剛剛登基的新君身邊,看著這位剛滿十歲的小皇帝,想起眼下的時局,不免為他捏了一把汗。但無知者無畏,小皇帝周琳反而沒有太多的緊張,只是單純好奇地看著下面的大人們焦急如麻,畢竟大小事務都已經交給下面的高庭和謝均在全權處理,他自己也許并沒有意識到有多危險;然而群臣們卻早已沸反盈天,眼下孟津關沒了,禁軍也散了,援軍遙遙無期,僅剩帝都一座城防還能抵擋多久?謝均反復讓臣屬們商量對策,但翻來覆去也沒有什么靠譜的。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對著殿上的小皇帝跪下高喊:“社稷顛覆之危,近在眼前,臣懇請皇上,為大周國祚考慮,當機立斷,遷都吧!”

  ”遷都”二字一出,群臣們立刻停止了爭吵,自言自語地念叨著”遷都?”,過了片刻,卻又像一起反應過來了一樣,很快達成了默契,紛紛一起跪了上來,高喊“遷都!”。高庭和謝均見狀,交換了一下眼神,謝均問道:“帝畿直領的土地就這么大,都在叛軍兵鋒之下,遷都又該遷往哪里?”

  臣子們紛紛搶答:“去關中”,“去江南”,“去蜀地”,意見各不一致,想必也是臨時起意,根本沒有經過周密思考,謝均見狀,不住地嘆氣搖頭。元恪在皇帝身邊看得真切,今天突然覺得仿佛有股熱血涌上心頭,忍不住挺身出來,怒斥殿下眾臣:“絕對不可遷都!”

  元恪的發(fā)言令殿上眾人頓時安靜,大家都沒想到,平時里只做做儀仗護衛(wèi)的羽林軍也會參與朝政的討論,又忽然想起這位新任的羽林大將軍好像是高庭公公的人,難道這是高庭公公的意思?于是又忍不住齊刷刷地看向高庭,高庭也是頗感意外,只能問道:“趙將軍剛才說不可遷都,不妨詳細說說?”

  元恪見時局已經至此,應該也再無進一步惡化可能,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地把想說的都說了:“臣以為,如今天下,朝廷勢微,藩王坐大,才有今日之亂局。天子位居帝都,或許還可稱為天子,有號令藩王的權威,一旦遷都,被某一藩王所控制,便更加不由自主了;其他藩王對天子的詔令也會將信將疑,再無勤王護駕之心。”

  元恪這番話要是往日說出來,怕不是要安上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但今日卻無人敢出來批駁。高庭聽后,內心雖然認同,明面上卻還不好表態(tài),只好繼續(xù)問道:“那……不遷都的話,趙將軍認為應當如何抵擋叛軍呢?”

  元恪繼續(xù)答道:“臣以為,其他諸王之所以沒有出兵,并不是無兵可出,只是在觀望朝廷和叛軍的局勢,選擇合適的入場時機。如果朝廷連一戰(zhàn)都沒戰(zhàn),就直接遷都,恐怕更沒有援軍了。眼下孟津關雖失,但我們仍有帝都洛陽,城池堅固經營百年,說是天下第一大城也不為過,只要重整禁軍,組織百姓,加固城防,拒城堅守,抵擋住叛軍一段時日,其他藩王見朝廷態(tài)度堅決,叛軍兵鋒受挫,必會來援,危難自解?!?p>  元恪所言頓時有激起殿下群臣的鼎沸之聲,大罵元恪大言不慚,不自量力,不顧天子安危之類者不在少數,元恪難以一一與之辯解,高庭見此亂狀,也只能挺身出來掌控局面:“夠了!對敵之策還需從長計議,無論是戰(zhàn)是走,眼下都需要重整禁軍,維護住帝都的人心和秩序?!闭f罷對元恪下令:“趙將軍,羽林軍本就有拱衛(wèi)帝都之責,就由你去吧。”

  元恪連忙領命,他本就不想繼續(xù)跟那些臣子們做無謂的拉扯,連忙退下,點齊羽林軍的人馬就出了宮來到城中。眼前的亂象似乎更嚴重了,聚集在城中的禁軍潰兵越來越多,更可怕的是從他們的口里傳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甚至以訛傳訛創(chuàng)造出來很多新版本,很多百姓以為叛軍已經到了城外,甚至天子已經出城逃跑,亂兵亂民裹成亂流,在城中肆意沖撞。

  元恪見狀,心想眼下這種亂局,只能亂世用重典了,策馬上前二話不說,提槍刺死了一個為首作亂的禁軍軍官,其他禁軍和百姓頓時噤聲,周邊的人都惶恐地看著元恪。元恪令部下人馬亮出旗號,高聲喊道:“我乃羽林大將軍趙元恪,傳天子詔令,所有禁軍將士立刻返回城外軍營,等待整編,過往事跡概不追究。再有膽敢擾亂帝都秩序者,無論軍民,斬!”

  眾人見元恪威風凜凜,出手又如此精準狠辣,還有天子的名號加持,許多禁軍官兵慢慢放下了手中搶奪的東西,默默出城返回了軍營。禁軍撤走之后,百姓間的騷動也漸漸平息下來,但城中仍有不少處騷亂,元恪只好將人馬分成好幾隊,四處奔走滅火,忙活了好久,帝都才似乎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但元恪心中知道,眼下片刻的寧靜只是重壓下的表象,人們心中的惶恐遠遠沒有消除,仍然不斷有大批的帝都百姓,尤其是有錢有勢的富戶,典賣家產,攜帶家眷,出城躲避。曾經繁華的帝都,經過這樣一番鬧騰,竟然沒剩幾家還在營業(yè)的店鋪了。街面上也是人煙稀少,偶爾有不得不路過的百姓,神色都十分慌張,沒走幾步就小心翼翼地拐到了街巷深處消失不見。

  見此情景,元恪心中也少了幾分信心,對自己剛剛在殿上的慷慨陳詞感到后怕,若真是拒城死守,僅憑眼下的兵力,能有幾分勝算?若無城中百姓傾力支持,又能堅持多久?

  但也沒有多少時間給元恪彷徨,整頓好城里的亂局,元恪還要馬不停蹄趕往城外的禁軍軍營,他們現在已經是能保衛(wèi)帝都最后的有生力量了,必須快點把他們重整出軍力來才行。之前禁軍的將領被謝均清洗了一波,又臨陣叛逃了一波,眼下可以說是群龍無首,亂成一片,又剛經歷了一陣不戰(zhàn)而潰,怎樣快速整備禁軍,元恪想想也很頭疼。

  元恪帶著人馬正在城外往禁軍那邊走著,突然聽到一陣劇烈的馬蹄聲如地動山搖迎面而來,循聲望去,大隊衣甲齊整的騎兵隊伍正疾馳而來。元恪一時認不出他們的編制所屬,看起來肯定不是禁軍,也不是羽林軍,難道是燕軍先鋒騎兵?這么快,已經殺過來了?

  元恪正在緊張之時,只見他們展開了旗幟,華麗的戰(zhàn)旗上繡著一個碩大的“秦”字!

  援軍,終于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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