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尋還未走遠(yuǎn),便見公子撐著傘站在路中間,攔住她的去路。
原來他也是來求藥,只是丟了馬匹,這才找到莫尋,以藥相贈,希望她能送他去安城。莫尋自然深信不疑,別說是送公子一程,就算是給他做牛做馬,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莫尋雖只見過公子三回,卻有兩回都對她有救命之恩,一路上便盡心伺候,把公子當(dāng)作神明般敬重。到了雨澤村,她特意回了一趟破敗的老家,從廚房挖出一罐銅錢,向鄰居置換些衣物吃食。
她將吃食都送進(jìn)車內(nèi),自己去稍作整理。身上的血衣已干了大半,幾乎都粘連在莫尋的皮膚上,趕車時傷口又裂開,若再不作處理,怕是難以支撐到安城。她在鄰居家用上公子給的藥,又換了一身干凈的粗布衣裳,這才感覺好些。
到了傍晚時分,公子遞給她一根金條,讓她找家客棧休息一晚,自己也不是很著急要回安城。莫尋先是一愣,然后婉拒了公子。金子在此處斷是換不開的,而且容易再招惹些是非來,還是用她攢的銅錢吧。
于是兩人落腳在香河縣外的一處驛站。莫尋終于好好吃上了一頓熱飯,換了一遍傷藥才睡去。第二日精神氣便恢復(fù)七八分,剩下幾分悲痛,莫尋決定將它放在心底,支撐自己好好活下去。
許是莫尋幾日幾夜都未曾安眠,這一覺便睡到第二日中午。她急急忙忙收拾好,去敲公子的房門卻無人響應(yīng)。下樓去問店小二才知,公子已在馬車內(nèi)等她。馬車停在一棵大槐樹下,昨夜微風(fēng)細(xì)雨,帶落滿地槐花。馬兒正扯著脖子啃樹條上的嫩芽,公子半倚在車門邊,雙手抱胸,似在閉目養(yǎng)神。
莫尋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公子換了一身輕裝,手中拿著趕馬鞭。莫尋不好意思地行禮以表歉意,公子只說無妨,她有傷在身,還是自己來趕馬吧,扶她上車后,便一路飛奔起來。
一路上兩人也未曾多言,只是歇了幾回,除了莫尋要吃飯睡覺上藥,馬兒也需喝水進(jìn)食。本來需要三、四日的功夫,公子只用兩日便到了安城邊。當(dāng)時正好有殯儀隊伍從城門緩緩走出,公子前去和其中一人說了幾句便回來,又對莫尋說道,還要再借用她的馬車半日。
兩人駕車隨著殯儀隊伍到了城西的埋骨寶地。公子將馬車停在路邊,坐進(jìn)車內(nèi)一言不發(fā),神色有些愴然。莫尋緊張地問到:“可是公子親友故去?”
公子便扶額長嘆,轉(zhuǎn)過半張臉回道:“我本是安太公的外子,近日聽聞他久病不醫(yī),便想去為他尋來神丹良藥,也算是略盡孝道。如今他人已去,卻連最后一面也未曾見到?!?p> “公子莫要自責(zé),太公在天有靈,定能知曉你的心意?!蹦獙ひ舱也怀龈軐捨克脑捔?,生離死別,就連公子也未能免俗,讓她心中又是一陣難受。
“無妨,我與他本就不親近,如今他和母親都去了,我也了無牽掛。此后我便隱姓埋名、云游四方,倒也自在?!惫油蝗辉掍h一轉(zhuǎn)問莫尋,“你呢?你有何打算?”
“我......我......”莫尋一時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如是公子不棄,就帶上我吧,莫尋愿為奴為婢......”
還未等她說完,對面的公子就揮手打斷她,“不可不可,你我男女有別,況且我自在慣了,無需隨從。這樣吧,我見你也算是位制傘巧匠,便將這......”公子停頓了一下,“祖?zhèn)髦镔浻枘?,這傘是世上最好的工匠所制,但他天人兩隔。我留著也無用,若你能鉆研出其中關(guān)竅,復(fù)制出一摸一樣的傘來,這門手藝也算是未曾失傳?!?p> 莫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即是祖?zhèn)髦?,公子怎可輕易送人,還是自己留作念想吧。莫尋天資不足,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復(fù)刻出這把傘的精巧一二?!?p> 公子又說道:“無妨,十年后,我還會來此處祭奠太公,那時你可以再把傘還給我。若你能參悟其中精妙,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倒也不必再繼續(xù)荒廢在此事上?!?p> 莫尋趕緊又把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會不會,能瞻觀此傘幾日,都是小女畢生之幸,怎會是荒廢?就算一輩子.....”莫尋言辭激烈起來,倒是把自己都嚇一跳。
公子見她如此說,便順勢將傘放到莫尋手中,“那你便專心鉆研此物,萬不可移性做旁的。對了,要想其中關(guān)竅,不僅費(fèi)神,也要廢些銀錢?!闭f完又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塞到莫尋手中。
莫尋看著手中的傘和那一大疊銀票,又看了看公子,想著莫不是自己做夢?
公子見莫尋呆呆的,又故意出言恫嚇?biāo)?,“?dāng)然,若你沒把這錢用在正途上,我雖是安家外子,但還是有些勢力和手段在,定會讓你付出代價。這些銀錢就當(dāng)作是你替我鉆研傘道的報酬,你可莫要辜負(fù)我的一番好意?!?p> 莫尋趕緊在狹小的車內(nèi)跪下,想向這位天降的大恩人磕幾個響頭,但還是被公子攔住。不管任何人遇到這種天降好事,都會覺得難以置信,甚至有些不安。莫尋此生又何德何能?
她又問了公子名號、以后如何聯(lián)系公子等等。原來公子名為畢羅,安太公家都不是很待見他,并未隨安家姓。又說此后他會隱姓埋名,作閑云野鶴,不必再有所聯(lián)系,只要莫尋記得十年之約,莫要移心移志便好。
莫尋當(dāng)下就立誓,將公子之言,謹(jǐn)記于心。畢羅公子最后叮囑了她一句——等會兒替他給安太公上柱香再走,便騎上另外一匹馬火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