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兄弟們都是在船上混的,這云州地界上就這么一塊沙地,但是兄弟們實在是沒來過啊?!?p> 賀坤山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眼睛里因為日夜焦灼而產(chǎn)生的紅血絲卻又增了幾條,距離尚少丞失蹤的時間已經(jīng)有差不多三個月了。
賀坤山不經(jīng)想到三個月前,尚少丞對自己說的話:“若是我兩月未歸,就去月圓之夜的沙漠上,記得千萬小心。”
尚少丞來歷不明,賀坤山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那時候的賀坤山也不過是個刀尖舔血的亡命徒,他拜在一個刀客門下偷學(xué)了十六年的武藝,最后下山血洗了當初害的他家破人亡的官員一家。
那時候大周已經(jīng)開始亂起來了,雖然對賀坤山還是下了追殺令,但是除了幾家人不依不饒,沒有誰愿意為了這么一個官員大費心力,不過是碰上了管一下。
賀坤山殺完人就一路北上,來到了云州,那個時候的云州正在征兵,賀坤山想過要不要隱姓埋名就此活下去,但是在賀坤山看完軍營練兵以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賀坤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好歹是一個血性男兒,那樣的軍營不進也罷,這樣的大周不要也罷。
最開始他跟著人在江河上姐劫富濟貧,吃了上頓沒下頓,也得罪了一些武林中人,每天一睜眼就是想的怎么報名,幸虧他武功過得去。
直到他遇見了尚少丞。
他真的不知道那天是不是中了邪,向來不管閑事的他看見奄奄一息的人竟然停了腳,就那樣看到了那雙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有求生的意志,有活下去的欲望,和熊熊燃燒的野心,賀坤山喜歡那樣的眼睛,畢竟很多年前他好像也是這樣。
這樣相識,后來就更是說不清楚。
只是黑水寨的當家從來都是兩個人,他賀坤山行走至今憑的就是一個義在,有仇必殺有恩當也必報。
“我先走,讓兄弟們后面跟上?!?p> “大當家,這地方很邪門,云州海州那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地方,您一個人走,兄弟們也放心不下啊?!?p> 放眼望去,十里之外的地方都好像已經(jīng)被風(fēng)沙掩埋起來,可是兄弟們也不過剛剛走過兩個時辰而已。
目之所及,荒無人煙,但是你仔細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四周都是青山。
這地方是真的邪門,群山環(huán)繞一地沙漠。
賀坤山看了眼西北方向,抬起手止住了下面的話,他摸了摸身后的兩把刀,什么話都沒說,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
在這樣一個地方很容流失對于時間的把控,賀坤山甚至看不清天色,只能憑借著周身的溫度,感知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日落之時。
沒有食物和水,如果走不出去,這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即使不是冬季,沙漠上的夜晚也同樣危機四伏。
當最后一點日光散盡的時候,賀坤山終于解下腰間的刀,看著這片很熟悉的景色,他狠狠將刀插在原地,一個腳印帶起一片沙,漸行漸遠。
兩耳風(fēng)嘯聲,喉頭腥甜味。
賀坤山伸手不見五指,身上的體力正在一點一點流失,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像傍晚時分在老槐樹下看到的貓頭鷹一樣,驚人且有神。
身后有破空聲,但是他并沒有躲讓,一柄刀穩(wěn)穩(wěn)扎在他腳邊,賀坤山垂眸一看,除了刀柄其他地方已經(jīng)全部埋于黃沙,這是一個他完全沒有勝算的高手。
“不是滿月還敢來找這個地方,不愧是重情重義的賀大當家?!?p> 賀坤山幾乎是立即想起了這個女人,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她應(yīng)該不會武功才對,他看了眼沙土掩埋的燕刀,暗自提了一口氣,伸手將刀拔了出來,用袖子擦干凈后才轉(zhuǎn)身。
夜色如墨,點點星光倒恰好成了硯臺的反光,他看見一個用斗笠和絹布圍的嚴嚴實實的女人,天太黑看不出是什么顏色,但是以他這些年水上行走的經(jīng)驗來說,這絕對不是凡品,起碼百兩以上。
到時旁邊的這個男人,比女人大約要高出一個頭,身型昳麗,一把長長的的刀,賀坤山?jīng)]有見過這樣的武器,他的身上還背著什么東西,遠遠看過去像是側(cè)身站在女人斜前方,為女人擋住了肆意的風(fēng)沙。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抬頭之時,賀坤山不自覺地捏緊了的刀,不是一般人。
“你跟蹤我?”
賀坤山想不通,但是也隱約有些預(yù)感,之前這個人就來試探過尚少丞的消息,看來這大半個月她都還沒有死心,但是賀坤山怎么都想不通,這個女人的目的是什么。
“賀大當家也太不把本道當朋友了吧,我和尚二當家一見如故,尚二當家出了事情,我這個做朋友的幫幫忙合情合理吧?”
說著兩手一攤,忘了忘身邊的男人和賀坤山,賀坤山聽到那個男人嗯了一聲,是年輕的聲音,聽著興致大約不錯。
宋安時兩人見賀坤山沉默著沒有說話,反而越來越握緊了手里的刀,另一只手也背到了身后。
在沙漠絕境隨便相信一個幾面之緣的人,傻子才會做。
賀坤山出刀很快,快到看不出來這已經(jīng)是一個被困沙漠一整天的人,宋安時還沒看清刀影已經(jīng)被尹知渡環(huán)抱著轉(zhuǎn)身,尹知渡一開始沒有想出刀,但是賀坤山的刀很快,雙刀練得足夠好之時會給人一種刀從四處來的感覺。
尹知渡將宋安時輕輕一推,不用護著人,他更加游刃有余,雖然沒有出刀,但是宋安時知道尹知渡和賀坤山交手的很起勁。
尹知渡贊嘆一聲:“你的雙刀不錯?!?p> 賀坤山的刀被尹知渡的刀抵住,賀坤山一個放手,刀瞬間下落,三把刀摩擦在一起的聲音刺耳又響亮,應(yīng)和著賀坤山的心跳,他順勢滑下,雙手重新把住刀,對著眼前的腿便狠狠一劃。
沙地之上根本沒有借力點,尹知渡不能再躲,貼著腳尖將刀豎著插下,剛剛好擋住賀坤山的動作。
“操他媽的,別跟你老子在這里玩這些把戲,有本事就給老子出手?!?p> 賀坤山用力,尹知渡的手慢慢放在刀柄上,一點點拔出。
但是不過拔出一掌的距離,站在一旁一直看著天的宋安時終于出聲:“月亮要出來了。”
尹知渡聞言放開手,剛剛亮出的銀光又消失不見,賀坤山找準機會反撲,尹知渡這一次卻早有準備,一個起身就退到了三步以外。
賀坤山深知一鼓作氣的道理,向著尹知渡就沖過來,但此時的他到底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一腳便被尹知渡踹開。
賀坤山倒地,手里的刀也有些握不穩(wěn),或許是剛才的那句話,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月亮,賀坤山并不是第一次見沙漠,那些年被仇家追的東奔西走的時候,他不止一次見過大漠里的月亮,那個時候他就覺得沙漠的月色不輸人間任何一種風(fēng)花雪月。
今天也是一樣。
他或許要死在這里了。
就在賀坤山想要破釜沉舟之時,聽到一直沒有注意這邊動靜的宋安時又開口了。
“風(fēng)停了。”
還有,“師兄,對有求之人不應(yīng)該客氣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