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大周在我旁邊,明顯倒吸一口冷氣。
他直勾勾的望著不遠處渾身都是血瘡的男人,臉色瞬間又蒼白起來,嘴唇發(fā)抖,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恐懼的情緒爆發(fā)出來。
我猜不透大周此刻的心思,從到這里以來,我也沒見他這么慌亂過。
之前發(fā)現(xiàn)那兩具尸體的時候,他裝出了一副完全不認識的模樣,還跟我們似的,又是驚訝,又是疑惑,誰也沒有懷疑過他。
可眼前這人的出現(xiàn),卻讓他的情緒出現(xiàn)巨大的波瀾,我只能猜想,歸結(jié)到底,原因可能在于,面前的人,還是活的。
那人一雙眼睛盯著我們看個不停,黃-色的瞳孔隨著手電光的晃動不時收縮綻開。
緊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周身上,身子一挪一挪的,朝我們走了過來。
說是走,其實一點也不恰當(dāng)。因為這家伙兩條腿上的皮肉都已經(jīng)粘在了一起,他幾乎只用腳掌在地上滑,模樣詭異至極。
我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想著自己是否該返身先回樓上去,畢竟背著陳樂,我得確保他的安危。
大周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就跟死了似的,深深望著那沖我倆挪過來的古怪男人,眼睛始終沒有眨一下。
他們對視著,看到對方,心里似乎都很復(fù)雜,然后那男人張開口,露出口腔猩紅的內(nèi)部。
我看了他分叉的舌頭,在口中一伸一縮,發(fā)出一陣陣嘶啞的沙沙聲,仿佛在沖大周說著什么,只是無法用人類的語言表達出來。
但他那語氣,十分的兇惡,即便聽不懂,我也不認為這會是什么好話。
然后接下來的一秒,在那男人與大周之間的距離不到兩米的時候,大周開槍了!
他的動作十分快,似乎是早有預(yù)謀的,我甚至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嘣”的一聲巨響,讓我心頭狠狠一顫。再看時,那怪人的腦袋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口子,并不只是一個小小的子彈眼。
那半張臉徹底碎了!血從傷口處流下來,使得原本就恐怖的外表更加猙獰起來。
這轉(zhuǎn)變讓我覺得猝不及防,至少我從沒想到過大周會突然毫不留情的出手。
我原本以為,他會怕,會逃,或者會因為和當(dāng)年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再度相見,會有無數(shù)想要回憶,甚至傾訴的內(nèi)容。
可我決計沒想到他能夠這么決絕,一言不發(fā)直接動手要了對方的命。
那怪人的尸體立在原地幾秒鐘時間,然后噗通一下倒在地上,腥臭的膿血流了一地。
我不知道那怪人中槍的時候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但眼下我真的覺得大周這人十分可怕。我背著陳樂靠著墻,望著他的背影,估計有一分鐘時間都沒有動。生怕以后又遇上什么危險,他也會如此刻這般,果斷的把我和陳樂推出去。
我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咽了一口涂抹,才開口對大周說:“咱們繼續(xù)走吧……”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挺上去平穩(wěn)一些,要裝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大周剛剛殺掉的,只是個普通的怪物,而非他昔年的朋友。
大周始終保持著開槍的姿勢,我慢慢走上前,到他身邊,才發(fā)現(xiàn)他被濺了滿臉的血,就像個殺人魔頭似的。
我伸手輕輕在他身上推了推,他才如夢初醒的回神過來,用他那張面無表情滿是腥血的胖臉,呆滯的看了我兩三秒,然后才愣愣的“哦”了一聲,艱難的邁開步子,朝樓下走去。
他沒再看地上的尸體一眼,好像這只是一堆垃圾似的,自己讓開就是了。
唯獨我還忍不住對著尸體瞧了又瞧,都說蛇是最命大的,就連這怪物也是一樣,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那半張壞了的臉上,舌頭還是一上一下的動個不停。仿佛連死,也要把他口中的話給說完。
我跟在大周背后,走出樓口,從這舊樓里出來,我心中稍稍出了一口氣,覺得總要離開這里,結(jié)束這一切了。
大周看了看方向,然后朝前一指,說:“我們進來時候的大門,應(yīng)該就是那邊。”
我點點頭,不做聲。只繼續(xù)跟在他的身后。
這個大院子里,荒草早已枯了。但即便如此,多數(shù)還是一人多高,我們走進去,每一步都是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不時還會被雜草劃過臉盤,弄得皮膚生疼。
我倆在草叢里摸索著,可剛剛走了不遠,前面的大周忽然停下來了。我剛想問他怎么了,他就連忙把手一擺,示意我別出聲。
我心中納悶,但也如實做了,伸著腦袋,豎著耳朵,想要弄清楚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但這一安靜下來,我立馬就明白了。
我聽到在我們左手邊不遠的位置,同樣有一陣咔嚓咔嚓的踩草聲,說明除了我和大周之外,這草叢里還有其他人在。
大周辨識好方位,立馬朝那邊大喊,說:“誰在那!趕快出來,不然我開槍了。”
他聲音剛剛落下,我們也立刻聽到了回答,是同行而來的幾個混混,估計就是在蛇群出現(xiàn)之前逃出來的人。
隔著這人高的草叢,他們也大聲朝我們叫我來:“別!兄弟,自己人!”
說著,那踩草的聲音就越來越近,一會就從那草縫間看到了兩三個人影,就連跟我一起逃出來那人也在。
他們先是朝我們掃了一眼,然后又看看我背著的陳樂,隨口問道:“喲,這小哥怎么了?”
我忙回答,說受了點傷,得趕快出去。
結(jié)果那幾人互相望了一眼,臉色頓時愁苦起來。
我見他們反映有些奇怪,忙問怎么了?
那跟我一起逃出來的混混抓耳撓腮的解釋起來,說:“這地方也不知鬧什么鬼?來的時候好好的,現(xiàn)在竟然沒路了!”
“胡說!”大周急忙喝了一聲,道:“這路大開著沒人攔,怎么就會沒了,肯定是你們在這草叢里亂轉(zhuǎn),繞得找不著北了!”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聽大周喝斥,也是滿臉不屑,冷嘲熱諷的道:“喲,你能耐你出去唄。你當(dāng)我們出來這么長時間,在這繞了這么久,是好心在等你們啊?”
我聽他說得有理,這些混混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留在這地方。一個個巴不得摸了錢就離開。他們在這估計也繞了很長時間了,我們來的時候那扇鐵門很大,根本不可能錯過了。
我看看大周,他也不說話了,眉頭緊皺在一起,雖說不想相信這些混混,但好像又不得不信。
考慮了幾秒,大周也不再多說什么,自顧自的朝著自己判斷好的方向走去。
我快步跟上,想要看個究竟。
此時我心里十分壓抑,我真希望自己等自己靠近墻壁以后,看到的會是我們進來時候的鐵門??赡X子里又總有一個聲音在說,那群混混沒有騙我們,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更加重要的是,我明顯能夠察覺到,四周的雜草比我們進來的時候長了很多很多,而且遠處的墻壁,仿佛也比之前鐵門四周要高上不少。仿佛這草和墻,都在一夜之間瘋狂拔高了不少。
但盡管如此,我心里始終還是抱著一點點希望。直到我和大周都站在墻壁面前,左右看去,也都是墻壁的時候,心里那點火苗才徹底熄滅了。
面前的墻壁估計能有四米高,想要爬出去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我還背著陳樂,這一路走過來自己都快虛脫了。
我見大周仰頭望著高聳的墻頭,猶豫了一下,才問他:“這怎么回事?這地形還會變化?”
大周沒有立刻回答我,他瞇著眼睛,左右看了又看,然后再度回過頭去,望著那亮起了燈的舊樓,忽然臉上一苦,沖我叫到:“壞了余洛,我們跑錯方向了!”
“什么?”我還沒能理解,大周就一把拽著我朝舊樓的方向跑,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說著什么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的話。
我倆快步穿過草叢,跑得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抬頭一瞧,發(fā)現(xiàn)那幾個混混也上樓去了,正在挨個房間的搜索,估計是想找點東西做個梯子,從那高墻上爬出去。
他們此時剛剛找到二樓,大周拽著我正要上去,這個時候,一個巨大的影子,忽然就籠罩在了我們頭頂。
那是三樓墻上的老式吊燈,照在某種東西上投影而來的倒影。
我和大周同時抬頭看了過去,兩人同時吸了一口涼氣。
那個在棺材里的,不人不蛇的怪物,終于追出來了,它的身體高高昂起,尾巴纏在欄桿上。
燈光從它身后照射過來,地上巨大的影子隨著它的身體搖擺。然后慢慢的,將身子朝二樓那幾個還不知情的混混探了過去。
“完了……來不及了……”
大周聲音冰冷,又帶幾分絕望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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