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齡當(dāng)然是很憤怒的,但除了憤怒之外,他在心底里更深的卻是害怕。
因為如果趙長河所說的,都是真的的話,就看這支逆匪不隨意燒殺擄掠的作風(fēng),無疑可以說明一點——這支逆匪不是流寇,而是坐寇!
這兩者的區(qū)分是極大的。
如果是流寇的話,常齡他們是根本不需要擔(dān)心的,因為這伙逆匪肯定會四處轉(zhuǎn)戰(zhàn),只要他們象征性的派人追一追,等到這只逆匪跑到其他省所管轄的地方之后,那他們就可以上表邀功了。
白撿的大功勞??!
可如果是坐寇,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這代表著他們想要在廣東扎下根來,說不定還要在廣東地區(qū)攻城拔寨。
如果他們只是在城池之外的鄉(xiāng)村隨便鬧一鬧,倒是也不需太多擔(dān)心,這件事情他們廣東上下一心,也不是瞞不過去。
可如果他們要在廣東地區(qū)打下一個城市,哪怕只是一個小縣城,那也絕對是天大的大事。
尤其是趙長河口中還聲稱,這支坐寇人數(shù)極多。
這讓常齡不得不往壞處去想。
“下去吧,下去吧?!?p> 常齡很是煩悶地?fù)]了揮手。
待趙長河走出大廳之后,常齡看向正在首座之上悠閑喝著茶水的陳大文,頓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陳大人倒是沉得住氣,這時候還能喝著茶水。”
“哈,常大人說的這是哪里話,老夫身為廣東巡撫,當(dāng)然要在那一個升斗小民面前,沉得住氣一些了?!?p> 聽得這話,常齡臉色更加難看。
他感覺陳大文在鄙視他。
你一個廣東巡撫,要在一個升斗小民面前沉得住氣。那我這一個僅僅屈居你之下的廣東布政使,為什么會沉不住氣了?
你是在說我比你垃圾嗎?
你裝什么官威??!
常齡后面自然有兩廣總督吉慶撐腰,所以他對陳大文談不上多尊重,此時不由地話中帶刺道:“是啊,陳大人身為廣東巡撫,自有督撫一方的重任?,F(xiàn)在廣東地區(qū)出了逆匪,唉,說起來,若是圣上知道了,不知道陳大人這個廣東巡撫還能不能坐的安穩(wěn)?!?p> 陳大文搖頭不語,心中只是對常齡更加不屑。
不得不說,這些依仗自己身世上位的滿洲旗人,真是沒幾個中用的。
若是其他的那些,通過科舉晉升的漢人官僚,坐上了常齡這個位置,哪怕是和陳大文仍然有著矛盾,但這個時候也絕對不會像常齡這般口不擇言。
德泰瞥了一旁的常齡一眼,同樣在心中暗罵:你個蠢貨,陳大文固然是廣東巡撫,現(xiàn)在廣東出了這檔子事,陳大文當(dāng)然是難逃問責(zé),但咱們一個是廣東布政使,一個是廣東按察使,咱們就能逃得了好了?
這時候大家理該同心同德,把危機(jī)難關(guān)克服過去,結(jié)果你還在這整這些幺蛾子,有病吧!
“常大人,陳大人為官一方,勤政愛民,你這么說,未免有些太過了?!?p> 聽得德泰居然敢指責(zé)自己,常齡先是一怔,隨后剛想發(fā)怒,又見得德泰在那一個勁地給自己狂使眼色。常齡雖然易怒,但腦子還不是特別蠢,此時頓時反應(yīng)過來,悻悻地閉口不言。
德泰看到常齡終于老實下來,心中也是長松了一口氣,隨后向陳大文拱手行了一禮,笑呵呵道:“陳大人身為廣東巡撫,乃是僅次于總督大人之下高官,說是我等廣東官場上的魁首也不為過。
如今廣東地界有逆匪作亂,我等這些當(dāng)下官的,能不能保得住這頂戴官服,可就全要依賴陳大人了。
還請陳大人看著以往同堂為官的情分上,對下官等人提攜一二,下官也相信,若是我廣州官場上下一心,再由陳大人的有力指揮,區(qū)區(qū)逆匪,剿殺起來當(dāng)易如反掌?!?p> 不得不說,德泰這番話就要比常齡高明多了,雖然也用兩廣總督壓了陳大文一手,但其余的話都在吹捧陳大文,甚至還在最后表明了自己愿意聽從陳大文安排的意思。
這讓陳大文的心中不禁舒服了許多。
咂了咂嘴,陳大文慢條斯理地道:“按察使大人言重了,其實說起來,聽到這逆匪,本官心中也當(dāng)真是緊繃得很啊?!?p> “哦?”德泰趁機(jī)詢問道:“陳大人此言何解?”
“剛剛那趙長河所說的話,本官是逐字逐句,不敢聽漏一字。但按察使大人可知,老夫心中記憶最深的,也是最擔(dān)心的一句話,是哪一句嗎?”
“請陳大人見教。”
德泰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
陳大文道:“想必按察使大人和布政使大人,之前都已經(jīng)聽出了一些,比方說這股逆匪不是流寇而是坐寇,而且人數(shù)不少,可本官卻聽得仔細(xì),剛剛拿趙長河所說,這股逆匪今日中午離開,卻是往西北方向離開……”
說著,陳大文頓了一下,隨即嘆道:“這才是本官最為擔(dān)心的事情??!”
“西北?西北怎么了?”
這些話光說是說不明白的,陳大文揮了下手,周圍立刻就有衙役將一張輿圖呈了上來,在三人面前鋪開。
陳大為指著輿圖中的小坪村的地方,道:“按察使大人請看,小坪村在這里,如果從小坪村離開往西北方向……”
說著,陳大文將手指往西北方向挪動。
“按察使大人以為,這些逆匪是奔著哪里去的?”
德泰湊上前仔細(xì)看了好半天,方才道:“小坪村西北,倒是也有幾處鄉(xiāng)村,但并沒有城鎮(zhèn),若是這些逆匪想拒守一處,當(dāng)橫渡北江繼續(xù)向西,方才有城鎮(zhèn)可供其休整。”
“不錯?!标惔笪狞c了點頭,道:“朝廷在廣東的駐軍,一在我廣州城,二在我廣州城東北方向的增城,只要這股逆匪腦子不昏頭,就絕對不會在我廣州城眼皮子底下攻城略地。
橫渡北江繼續(xù)向西,到時候不管是依靠北江拒守,還是通過北江遲緩我官兵的追擊,對于這些逆反來說,都是可用之策。”
“話雖如此,可這些逆匪人多極多,北江又不是小溪,他們又沒有船只……”
“按察使大人,誰說他們沒有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