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凜冽寒風,順著大開的木窗灌入屋內(nèi),想來眼前的少女便是從那進入。
楚淮也沒有點燈的習慣,只能透過窗外皎月清明的銀光打量著眼前碧玉年華的少女。
此人一身黑衣羅裙,長發(fā)如瀑,束著一個云卷發(fā)髻,一條條金線穿梭其中。一雙美目楚楚動人,皮膚白皙的不似人間女子。
楚淮的心頭一跳,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容貌,也或許是因為那柄長劍已經(jīng)讓自己的脖子感到一絲生疼。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也沒多少天的時間,除了執(zhí)事院以外也想不到還有誰會對自己下殺手。
也只怪自己過了幾天舒坦日子,警惕心越來越低,只以為張全福便是執(zhí)事院派來對付自己的人,卻忽略了其他因素。
“師姐?”楚淮試探性的喊了一聲,眼前這人他沒見過。
但如果對方為了自己的性命而來,自己怕已經(jīng)再次投胎了。
或許還有的商量。
楚淮隨意的看著眼前女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對脖頸上的寒光毫不在意,似是持劍的人是他一般。
“在我懷里有好幾千兩銀票,我覺得它比我的命值錢?!?p> 谷輕堂一聲冷哼,雖是不屑,但語氣柔弱。
“你的都是臟錢。”
楚淮一愣,臟錢?
自己不偷不搶的,每一樁交易都是在歡快和諧的氣氛下完成,又哪來的臟錢。
“師姐,我覺得這可能是個誤會。我楚淮行走天地之間,向來嚴于律己,行善積德...”
谷輕堂不聽他狡辯,打斷道:“你騙了他們,你賣的法寶不值那么多錢,而且你還找了很多人配合你演戲?!?p> 楚淮有些詫異,這丫頭年紀不大,竟然看的這么透徹。
不過他也明白了對方的來意,這丫頭絕對不是執(zhí)事院的,可能是哪個江湖女俠,識破了自己的伎倆,甚至她就是商業(yè)套路的受害者之一。
然后越想越氣,就潛入了自己臥室...
“敢問姑娘是?”如果真是如此,那大不了把錢還給她就是。
但沒料到從對方口中聽到了一個未曾設想的名字。
“清霜軒,谷輕堂?!?p> 楚淮眼皮一跳。
鬧了半天原來是商業(yè)對頭,難怪夜闖民宅還沒被姜臨護門衛(wèi)逮住,原來就住在對面。
有道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么一想自己和對方確實生死之敵。
或許是這段時間對方的營業(yè)額大幅度降低,所以想來除掉自己。
但天地良心,自己只呆一個月就走了,就干這么一票,而且法寶都是好法寶,除了找了幾個托以外,真沒騙人,都是明碼標價。
沒想到這姑娘看起來漂亮,竟也這么貪財。
“明日我就關門謝客,再不營業(yè),還請谷小姐高抬貴手。”楚淮說的鏗鏘有力。“而且我可是日月宗少主,殺了我會引起兩宗血拼?!?p> “日月宗沒有少主,你只是個雜役房弟子。將賺來的銀子全部還回去,我就饒過你。”
楚淮沉默了下來,不是他舍不得這些銀子,而是不能。
“想來谷小姐自小便沒缺過銀子吧。”楚淮幽幽開口,對方和他說了這么久也沒下手,應該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決定先以理服人。
“你有沒有見過城外的那些乞丐們?”
谷輕堂不知道楚淮為何提起這個,眼中一陣迷茫,陷入回憶之中,她確實沒有注意過這個,輕輕搖頭。
“那你覺得這個世界公平么?有的人家底殷實,生下來便是錦衣玉食,踩在萬人之上。更可笑的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親民,整日悲天憫人,長嘆世間疾苦,而所謂的疾苦,永遠停留在自己的想象當中?!?p> 楚淮觀察著她的表情,繼續(xù)說道。
“也有人生下來后就被人拋棄,無父無母,被同樣無家可歸的乞丐撫養(yǎng)長大,流落街頭,沒有任何屬于自己的東西,更沒有一技之長,甚至連城門都不讓進?!?p> “城衛(wèi)們看著他們活生生的凍死,餓死,卻毫不關心,只會說著晦氣,因為發(fā)爛發(fā)臭的尸體,需要他們?nèi)ヌ幚??!?p> 說著說著,楚淮自己也眼神放空,似是在回憶往昔,腦海中想到的是這一世的前半生,也同樣是上一世的自己。
他,兩世乞丐。
谷輕堂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以前從未有人和她說過這些。手中的長劍不自覺的偏離了少許,她還想聽楚淮繼續(xù)說下去。
“曾經(jīng)我也是其中之一,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有幾次甚至想死了算了。但我碰到一個人,一個比我更慘的人?!背凑f著笑了起來,一個常年不刮胡子的邋遢男人出現(xiàn)在腦海中。
“他整日欺負我,但也救了我,還給了我一個家。他欺負我,我就欺負他,來來回回,反而覺得這世界挺有意思了?!?p> “可惜,我見不到他了。”
“他死了?”谷輕堂聲音微顫,臉色極度紅潤,和先前見到的白若冰霜判若兩人。
“沒死,但正如他救了我一樣,我也想救救那些小乞丐。所以這些錢,我不能還給他們,雖然我確實占了點便宜,但那法寶卻也不是假貨。”
噗!
在楚淮茫然的眼神中,谷輕堂忽然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踉蹌后退幾步,站立不穩(wěn),長劍也掉了下來。
“你...”楚淮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聽得谷輕堂急促的說道:“明天我再來找你?!?p> 隨后一個閃身便已消失不見。
楚淮摸了摸胸口尚且溫熱的血液,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嘴炮?
是不是夸張了點?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心脈處的樹苗再次躁動起來,手中的血跡同樣顫抖不已,竟緩緩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隨后憑空消失不見。
而后又有一聲清麗婉轉的女聲從自己體內(nèi)傳出,聲音微弱,像是幻覺。
“杜鵑?!?p> 楚淮駭然失色,自己體內(nèi)怎么還有人。
迅速靜下心神,進入修煉狀態(tài),內(nèi)視體內(nèi)經(jīng)脈。
只見心脈處的樹苗晃動不已,一個血色的光球圍繞其上,隱沒于樹干之中。
“是你在說話嗎?”
楚淮對著心口處喊道,他先前就覺得這小樹有意識,能聽懂自己說話,有點不太尋常,如今看來里面竟然藏著一個人?
聽說天地靈寶都有器靈,或許這也是?
但樹苗在吸收完血液之后又安靜了下去,沒有搭理楚淮的意思,讓楚淮心中如撓癢般難受。
“小樹苗?”
“…”
“九喇嘛?”
這三個字剛說出口,楚淮忽然覺得心頭一陣絞痛,只是來的快去得也快,憑白增添了一頭的冷汗。
應該就是它了,但似乎它不太喜歡九喇嘛這個昵稱。
算了算了。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再來兩下可能就心肌梗塞了。
楚淮抹了抹額頭,撿起了身旁谷輕堂遺落下來的長劍。
劍長四尺,劍身輕薄,透著淡淡寒光,刃如秋霜,還沾有絲絲血跡,也不知是谷輕堂的,還是自己脖子的。
順著劍身往下,末端處還刻有兩個小字。
紫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