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慶元日寧府開家宴

　　這種待遇一般都是賈寶玉的，如今夏尊寶也有了，可見賈老太太長久以來掌家的水準(zhǔn)。

　　大家子聚會，每個人的言行都在眾目睽睽之下。賈母的做法不偏不倚，東府一個夏尊寶，西府一個賈寶玉，這碗水端得平平整整，任誰也說不了閑話。

　　鴛鴦出去喚賈寶玉進(jìn)來。

　　因賈赦等人到場，八仙桌上坐的三春和黛玉齊齊起身。

　　夏尊寶大大方方來到賈母左手邊陪著。未幾有人過來替他添置碗碟，只聞那香，便知何人。

　　昨晚一夜荒唐，再加上兩人食髓知味，自然難免如膠似漆。

　　直到此時，可卿的一張俏臉就沒褪過紅暈，倒是免了胭脂?？捎幸粯硬缓?，走起路來不似往日便利。

　　好在有邢、王兩位夫人張羅，以及婆婆尤氏、珠大嫂子李紈等人搭手，她和王熙鳳兩人就是個應(yīng)景的點(diǎn)綴，職責(zé)不在動手，而在動嘴。

　　一時賈寶玉進(jìn)來，在賈母右手邊站好。

　　鳳姐替寶兄弟打了一碗開胃湯，放在桌上說道：“都說蓉哥兒生得俊，今兒老太太瞧瞧，哪里比得上瑾兄弟？竟和寶玉一樣的標(biāo)致人物?！?p>　　夏尊寶暗自腹誹：“江湖人稱南慕容，北喬峰，今與你齊名我深以為恥！”

　　賈母卻笑道：“不是一輩兒的人，這兩個沒得比，好歹比珍哥兒強(qiáng)就是?！?p>　　前來敬酒的賈珍聽得幾分尷尬，端著酒杯笑道：“三十好幾了，人老珠黃，入不得老太太法眼?！?p>　　三春和黛玉皆笑。

　　賈母瞪了賈珍一眼，佯作不悅道：“這杯酒我吃了，你們快些出去吧，省得一屋子人見了你們拘著?！?p>　　賈赦和賈政連忙上前，在賈母面前舉杯飲盡，完了和賈珍一并退出暖閣。

　　作為東道男主，夏尊寶請兄弟姐妹們落座。

　　邢夫人帶著兒媳孫媳開始忙活，伺候賈母和姑娘們吃茶，搶了尤氏的主差卻不自知。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寂然無聲，只聞環(huán)佩叮咚作響。

　　鳳姐見賈母不大想開飯的樣子，便有意取樂道：“老太太，一年到頭的人也沒幾回像今兒這般齊全，咱們府上哪天都不缺吃食，不如頑笑一陣，正好應(yīng)了過年的喜慶?！?p>　　如此提議深合賈母之心，當(dāng)即笑允。

　　尤夫人道：“如何頑笑，不如你學(xué)那李太白杜子美，作幾首詩出來讓大家品鑒品鑒?！?p>　　鳳姐疊聲笑道：“哎呦喂，好你個大嫂子，欺負(fù)我們王家人目不識丁，哪有你這般當(dāng)眾揭人短處的？非要作詩也罷，讓這位老祖宗心中得意之人先來吧?！?p>　　說完一把將秦可卿推在眾人面前。

　　“嬸子，借人擋刀就不好了，墮了你脂粉英雄的名頭”，可卿埋怨鳳姐一眼。

　　尤夫人端了一杯酒出來解圍，送到秦可卿手中道：“給你嬸子敬一杯，她是饞酒了不好明說。”

　　賈寶玉按捺不住，起身舉杯笑道：“風(fēng)姐姐能飲，只是平素不得閑，今兒便寬閑一天，吃上兩杯才好?！?p>　　鳳姐偏偏倒扣酒杯，挑眉看了一眼寶玉，又看了一眼黛玉，引得眾人也跟著聚焦寶黛二人。

　　暖足了場面，鳳姐才說笑道：“我說寶兄弟，你該給林妹妹敬上一杯酒。昨兒我聽說你吃了閉門羹，在花窗下賠了一晚上的不是，就是不知一屋子住的三姑娘有沒有出來攆你?！?p>　　一邊說，一邊干脆模仿起賈寶玉昨晚模樣，抬手作勢扣窗，嘴上卻道：“林妹妹，我錯了，就錯這一回，以后再不敢了。”

　　一屋子人見鳳姐學(xué)得惟妙惟肖，個個笑得花枝亂顫。

　　探春忍得辛苦，把頭埋在二姐迎春懷里。

　　惜春旁邊坐著黛玉。

　　一個正要生氣的人，惜春也不敢招惹她，回頭一把扯過鴛鴦腰間的大汗巾子，捂住臉笑得肚子疼。

　　鴛鴦的桃紅襖裙一下子松垮下來，忙用雙手護(hù)住道：“四姑娘怕是瘋了！”

　　席間頓時亂作一團(tuán)。

　　此情此景，賈寶玉手中的酒杯舉也不是，放也不是，只管一味嘿嘿傻笑，還不忘得空偷瞄黛玉一眼。

　　黛玉當(dāng)真惱了意，從座上起身鉆到賈母懷里，不依不饒的說道：“老祖宗，您看看這些人，就沒有一個好的?！?p>　　賈母滿臉慈愛婆娑她的脊背，口中道：“這幫人哪個不是伶牙俐齒，你只管啐回去?！?p>　　尤夫人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再鬧小心過頭?！?p>　　自始至終，只有夏尊寶安分守己，見其他人風(fēng)頭出夠，他想到一個應(yīng)景的頑笑游戲。

　　“老祖宗，我有個大家都能湊趣的主意，就叫猜謎吧。謎面是一二詩句，或一副畫，謎底打一人。”

　　賈寶玉終于得了機(jī)會從尷尬中脫身，感激望向瑾二哥道：“這倒新鮮，從來只有猜物件的，何時猜過人，好玩好玩！”

　　還有一人對夏尊寶心懷謝意，便是黛玉。

　　她從賈母懷里起身，卻不回原坐，一雙好奇的眼眸格外透亮，姣花照水般看了過來。

　　“我們請鳳姐姐做監(jiān)席御史，猜錯的可要罰酒一杯，就是老太太也不許抵賴”，夏尊寶笑道。

　　鳳姐似乎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因而道：“猜錯了罰酒，猜對了自然要賞的。你請我來做的什么監(jiān)席御史，不過換了花樣圖我的賞銀罷了，當(dāng)我不知呢！”

　　尤夫人聽她這話，轉(zhuǎn)而來到賈母身邊道：“老太太聽聽，鳳丫頭管著一府銀錢，如今打賞姑娘們的彩頭都要省了，的確是個會過日子的?！?p>　　鳳姐正要張嘴回懟，卻聽賈母笑呵呵說道：“你們只管頑笑，彩頭我出了。鴛鴦，讓人把那六對寶石戒子取來?！?p>　　鴛鴦應(yīng)聲出了暖閣。

　　萬事俱備，夏尊寶便說出第一個謎面：“有一幅畫，畫有一座冰山，其上棲息一只五彩神鳥。提拔兩句話，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枉費(fèi)了意懸懸半世心?！?p>　　話剛完，黛玉心中有了計較，一眼看過來笑問：“若猜著了，出題者是否自飲一杯？”

　　“那是自然”，夏尊寶點(diǎn)頭。

　　黛玉便不吱聲了，只作不知。

　　尤夫人尋思一陣有了眉目，執(zhí)壺斟滿一杯酒，遞到王熙鳳面前笑道：“神鳥不就是鳳凰，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分明說的是你。鳳丫頭，可不是我在為難你，就喝了這杯酒吧?！?p>　　鳳姐故意粉面罩霜，把尤氏手中酒杯接了過來，送到夏尊寶唇邊道：“既為監(jiān)席御史，我倒瞧見有人未曾飲過門酒，這一杯原該瑾兄弟喝。”

　　酒桌上確實(shí)有此規(guī)矩，鳳姐這招禍水東引并非毫無道理。

　　行令也好，劃拳也罷，無論任何緣由，主意未出之前必先自飲一杯，這才有開口說話的權(quán)利。

　　只是，身為堂嫂的她，卻把酒杯直接遞到堂兄弟唇邊，這讓人有些下不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