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邸報與民報

　　胤祥無奈道：“但四哥繼位才多久啊，就背上殺弟的名聲，別說那些親貴大臣了，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有得說三道四。更何況囤積糧食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能定罪？我們都知道是他指使的，但這種事，除非他自己承認(rèn)，我們上哪找證據(jù)去？”

　　池夏嗤了一聲：“不殺名聲就能好了？不會的。但凡你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就不可能夸你好。”

　　雍正上一世倒是沒殺胤禩，也勤政了一輩子。

　　但他力推了“攤丁入畝”，把丁稅改為田畝稅，有地的多交稅，沒地的不交稅。

　　即使這稅制更合理，也大大增加了國庫的收入，但它直接觸動了地主和士紳的利益，讓他們多交稅了。

　　這些人不照樣羅織了雍正“弒父逼母殺弟”的各種“大罪”么。

　　雍正換好常服進(jìn)來，恰好聽到了她這一句，微微一愣：“你倒是看得透徹。那你說說，老八該殺么？”

　　胤祥沒想到一個還沒勸好呢，這又多了一個。

　　頗有點頭痛地捏了捏鼻梁：“雖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他畢竟是……皇阿瑪崩逝才一年，即使宗人府議了斬立決，皇上也要象征性加恩，改成圈禁?！?p>　　池夏斬釘截鐵：“我覺得該殺。他沒殺一個人，但卻有那么多百姓因為他的貪念、執(zhí)念餓死。這樣禍國殃民的人，有哪一點值得皇上法外開恩？”

　　“殿下說名聲，古往今來，唐太宗背著玄武門殺兄逼父的名聲，武后背著殺子的名聲，近一點，明成祖有謀反殺侄的名聲，可史書昭昭，對他們也是褒大于貶?！?p>　　池夏看了一眼雍正：“皇上整頓吏治、改革積弊、勵精圖治，百姓能感受到，歷史也能記住。功過從來不在一時?！?p>　　歷史不會辜負(fù)有為的人，要不然雍正也不會成為“網(wǎng)紅皇帝”。

　　當(dāng)然，雍正的花邊黑料傳聞也確實挺多的。

　　但都不是主流，這就不必告訴他們了。

　　“三人辦公會”中，池夏一貫是沉默的“技術(shù)支持”，這還是她頭一回侃侃而談。

　　胤祥有點震驚。

　　雍正說不清心里是個什么感受，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別開眼咳了一聲：“老八的事先放放，賑災(zāi)糧發(fā)得怎么樣了？”

　　胤祥機(jī)械地回道：“再堅持一個月是夠的，昨天八哥九哥手下的那些糧商里頭，已經(jīng)有人按捺不住，壓低了價格悄悄地往出賣糧食了。”

　　反正剛才已經(jīng)“高談闊論”了，如今他們有當(dāng)著她的面討論朝政，池夏也就不客氣地聽了。

　　她很好奇：“不是天天都在說國庫空虛么？咱們有這么多庫存糧食么？”

　　“確實沒有，”胤祥并不隱瞞：“但從有人攔車告狀的時候，皇上就暗中從江南調(diào)撥了庫糧，最近都陸續(xù)運到了。還讓鄂爾泰這個兩江總督，問江南糧商“借”了糧。”

　　池夏：“怎么借？”

　　紅口白牙說借就借了？

　　商人們覺悟都這么高么？

　　“你的水稻試驗地起了大作用，”胤祥解釋：“鄂爾泰把這些糧商弄到京城看了試驗地，承諾凡是借糧給國庫的，明年優(yōu)先給他們新稻種。另外他們提供的糧食中，有一半給他們自行處理，讓他們在京城高價售賣。”

　　“一方面給他們賺錢，另一方面給京城那些糧商做個“引導(dǎo)”，好讓他們?nèi)滩蛔「祪r？”池夏一點就通：“那戶部為什么還天天哭窮？”

　　雍正打開了她的食盒：“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老八沉穩(wěn)，戶部若是大包大攬說糧食足夠賑災(zāi)，他肯定不信，天天一邊哭窮一邊放糧，他倒是疑心越來越深，覺得我們手里有糧，在誆他入坑?！?p>　　胤祥也道：“他們自己沒底氣，底下人就更收束不住了。最多再有十天，那些糧商都要急著出清庫存的糧食了?！?p>　　就是打了一波勾心斗角的商業(yè)戰(zhàn)。

　　看誰先沉不住氣。

　　池夏眼睛一亮，忽然站了起來：“除了商業(yè)戰(zhàn)，我們還可以搞輿論戰(zhàn)啊?！?p>　　胤祥擔(dān)心名聲，這沒有問題。

　　畢竟有個好名聲，政策推動起來也順暢很多。

　　但好名聲不是靠忍讓得來的，忍讓只能把他們的胃口養(yǎng)大。

　　輿論是需要引導(dǎo)的。

　　池夏越想越覺得有必要：“讀書人也不是都懂朝政，更何況是平民百姓。他們多數(shù)時候可能只是聽別人說說，就覺得有道理了。”

　　“與其讓那些貪心不足的地主士紳胡亂編排您的是非，咱們不如自己來做這個引導(dǎo)言論的人。把發(fā)聲的喉舌掌握在自己手中?！?p>　　雍正和胤祥都是頭一回聽到這個“輿論”和“喉舌”的說法。

　　但這個說法很形象，他們也都久經(jīng)朝局的明爭暗斗，一聽就懂了。

　　池夏看雍正意有所動，想起他跟曾靜隔空打嘴仗的“黑歷史”，趕忙道：“不是《大義覺迷錄》那樣的，那是錯誤示范?！?p>　　他上一世被人羅織了“十大罪名”后，自己寫了《大義覺迷錄》來辯駁，還非要一意孤行地刊發(fā)，辟謠沒成功，反倒成了別人攻擊他“心虛”的武器。

　　雍正訕訕閉上了嘴。

　　池夏補充道：“輿論戰(zhàn)，那得是潛移默化的，潤物細(xì)無聲的。”

　　胤祥若有所悟：“類似我們明發(fā)的邸報?！?p>　　池夏點頭：“對！就是邸報，但邸報只有官員能看到，我們要發(fā)一個更通俗的，只要識字就能看懂的報紙?！?p>　　“為了吸引更多人看，我們還可以在報紙上發(fā)一些“皇室人物動態(tài)”、“文人墨客詩詞”，甚至是連載話本故事?！?p>　　“對于不識字的人，也可以讓各地官府征調(diào)說書人，讓他們每天定時“讀報”、“講報”。重點是，要把報紙打造成權(quán)威、官方，值得信賴的渠道。”

　　池夏想了想現(xiàn)代的報紙，其實還有很多其他內(nèi)容。

　　比如填字小游戲拿獎勵，刊登廣告實現(xiàn)盈利等，這些也都能在后期完善。

　　她一股腦地說完，忽然意識到她說的這些已經(jīng)算不上是“靈光一閃”的主意，而是一個基本成熟的輿論體系了。

　　作為皇帝的后宮，她說得有點太多了。

　　一回頭果然見雍正認(rèn)真地看著她，帶了審視的目光。

　　池夏心里一凜，攥緊了手指。

　　雍正看到她的小動作，忽地一笑：“你緊張什么？”

　　池夏趕緊跪了下來，不敢吭聲。

　　雍正卻問：“你說的很好，如果朕想讓你來做這個“民報”的實際操縱者。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