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參知道了,老參參透了,該走那邊……哦,不對不對,該走這邊。”她手里的千年人參倒是沒閑著,只是一通胡亂“神仙指路”,害得梔子走得滿頭大汗,后背也被汗水濕透了。
但眼前的濃霧并未散去,冷汗緊緊貼在后背上,和著這深重的霧氣里的寒濕,梔子感覺更冷了,忍不住肩膀哆嗦。
忽然,前方濃霧當中傳來一兩聲烏鴉的叫聲,那聲音在這濃霧當中顯得突兀又森然。
梔子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這里……怎么會有烏鴉的?”
她的問話得不到回應,連手里那根千年人參也忽然噤聲不語了。
再往前行,忽地一聲“歐~”的怒吼,這嚎叫,讓梔子猛地想起了她瑞云莊被窮奇和朱厭“洗劫”的那一日,父母雙親轉瞬皆亡故的情形。
“窮奇嗎?”她滿腔忽地騰起一股怒火,猛然間邁開步子就往前跑。
“哎呦喂,小姑奶奶,你沒聽書上有云,但聞烏鴉叫聲,就意味著不祥之兆嗎?再說剛剛那聲嚎叫,不是什么怪獸發(fā)出來的,就是什么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發(fā)出的,你怎么還不管不顧往前沖呢?”
梔子不理千年人參的警告,一頭扎進前方的迷霧當中……
前方似乎多出了兩道人影,待快到近前一看,梔子大吃一驚,可驚見那兩人的容貌,卻轉瞬淚流滿面,喉間哽咽,口中艱難地喚了聲,“爹爹……娘親……”
那兩道由濃霧幻化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梔子可以清晰地看到爹爹阿德身上依舊穿著那件他常穿的淡褐色長衫,鬢角的風霜蓋不住他臉上帶著的溫暖笑意;也可以依稀看見她娘親沖她微笑時,臉上深深的兩個酒窩,她微笑起來總讓她感到安心與平靜……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讓人想要親近,是那么的熟悉的味道,熟悉到讓她眷戀同時又舍不得失去。
距爹爹和娘親離開她,轉瞬已經(jīng)快半年了,她時常孤獨地一個人在這世間行走,走著走著,一想起自己身邊再無爹娘的陪伴與關懷,就不免潸然淚下,如今爹爹和娘親的容顏竟然就在這眼前,隔得如此的近,叫她怎么能不落淚,不傷心?
“小梔,過來,到娘親身邊來,快來……娘親好想你……”化作娘親阿福的人影溫柔地沖梔子呼喚著。
“小梔,快來……”爹爹阿德也呼喚道。
“我也想你們……”
梔子口中喃喃,滿眼淚花,腳下不自覺地往前邁去。
她手里的那根千年人參竟高叫起來:“不能去,不要去,那是寬風調(diào)用此奇門遁甲之術形成的霧影幻境,能迷惑人心,去了就回不來了……”
可梔子似乎被眼前景象所迷,腳下步子不停歇,一步步朝著娘親的那道霧影走去。
“哎呀,哎呀,這回老參命要休矣……”那根千年人參不安地在梔子手里扭動著身子,只恨自己沒有手可以推阻梔子靠近。
風洞外,此時倪安智正以隨身佩戴的乾坤鏡施展術法觀察眾人,他的身旁已多了一人,此人淡白衣衫,長身直立,滿身散發(fā)著仙風奕奕的神采。
他面上戴著一張精致的玉面面具,面具上描畫著細膩的紋路,面具下的嘴角緊抿著,顯得有些冷漠肅然。
此人正是太虛山第四百零三代掌門——玉面北冕。
自打梔子進入風洞秘境,他就已經(jīng)趕來了風洞洞口前,借著乾坤鏡觀察著梔子的一舉一動,眼下見到梔子竟然誤闖了九星當中的“天心”洞,只嘆錯有錯著。
此天心洞,有騰蛇神在門,進入者會見到一些古怪的奇人奇事,但大多是虛驚一場,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其中由寬風調(diào)用奇門遁甲之術形成的霧影幻象,卻是由人內(nèi)心的悲傷喜怒哀愁的情絲所結。
若是執(zhí)迷不悟,不能堪破幻象,便會沉迷于幻象當中,困守在此寬風秘境中不得出,而梔子想要在兩個時辰之內(nèi)通關,就自然不能成事了。
眼下,他不能允許她不拜入自己門下。
于是,他以靈識傳音對梔子說道:“道心守正,妄念勿起,時不待我,霧影自退!”
或許是他的頓喝聲,讓梔子迷蒙的神智逐漸清醒過來。
“仙長?”
她認得那是那位自梁邱手中救過她的仙長的聲音,雖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的聲音她卻認得,只是如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又記起他手持仙皇笛,莫非真與此太虛山有關系?
他的話,令她警醒,他是在提醒她眼前的不過是霧影形成的幻象,不是真實的嗎?
看著眼前的娘親阿福與爹爹阿德,仿佛觸手可及的溫暖,令人想要沉湎于其中,不想離開。
可她心中有了更深的念想:
對,他們已經(jīng)離開她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她要做的,就是闖過這些關卡,順利拜入太虛山學藝,才能為爹娘報仇??!
想通了這一層,她猛然轉過身,朝著那霧影幻象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依稀還能聽見爹爹阿德與娘親阿福的呼喚聲,可她此時心神已經(jīng)歸正,既然已經(jīng)知道那是假的,就自然不再猶疑了。
“好在老參又撿回了一條老命喲~”手里的千年人參見她已經(jīng)遠離了方才那霧影的方向,這才伸出參須作勢夸張地拍了拍胸脯。
“老頭兒,快推演推演,看看我應該走哪個方位才妥當?”梔子估摸著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多時辰,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那根千年人參一聽說要推演,又開始嘰里咕嚕個不停,就是說不出該走哪里。
梔子擰緊了眉頭,沉吟不語,回憶著方才走過的路,半晌,才道:“方才我好像已經(jīng)走過了東、西、北的三個方向,不如眼下走走南邊?!?p> 她料定這剩余的南邊是唯一的方向了,或許就是能出去的方向,于是她發(fā)足向著南邊狂奔起來。
不多時,濃霧竟然散去了,眼前忽然飄忽飛來一兩只閃爍著純白光芒的蝴蝶,蝴蝶飛到梔子身邊,圍著她轉了幾圈,又飛飛頓頓,往前繼續(xù)飛去。
“你們是來為我引路的嗎?”梔子問,她憑著知覺往蝴蝶飛去的方向前行,竟然來到了一條四下無人的街市上。
這條街市上,一片蕭索肅殺之氣,偶爾有幾片碎紙片隨風一卷,在路中央孤獨地翻卷著。
忽然,耳畔傳來一兩聲啜泣聲,細細聽來,竟然是女人的哭聲。
奇怪,這里怎么會有女人的哭聲呢?會不會又跟方才一樣是寬風制造出來的霧影幻象,?;笕诵闹悄兀?p> 她渾身汗毛倒豎,警惕地往前看去。
果然見到有三個分別穿著黃、白、黑三色長衣裙的少婦,腳下笈著同色系的繡花鞋,妝容很古怪,描畫的眉毛粗重濃黑,嘴唇上的丹蔻也是分別黃、白、黑的顏色,臉蛋的位置上涂成了夸張的紅色圓形的兩坨紅暈……
這樣的妝容,倒是讓梔子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來。
她們聚在路邊,蹲著身子哭泣,淚水濕了妝容,看上去精神很萎靡的模樣。成群的鳥雀圍在她們頭頂打著圈的飛行著,還不時發(fā)出一兩聲哀叫。
這是什么鬼?
看著這怪異的情形,梔子心中發(fā)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