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柳明月正看著桌上的飯菜發(fā)呆，聽見柳承志說這話，心下起了一點期待，抬頭看向柳承志。
柳承志見她終于肯抬起頭，便不再賣關子，道：“今日一早邱大人的侍從去了一趟陳府，后陳驥山就派人把陳四郎抓回來打了一頓，送到了莊子上思過。聽陳府的下人說，腿都打斷了，怕是再也下不了床了?！?p> 柳承志邊說邊觀察柳明月的神色。
靠在床上的柳明月剛想說話，卻一時氣息不穩(wěn)，忍不住猛烈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她咳著咳著就笑了起來，笑得太過用力，眼淚都有些泛出來。
柳承志見柳明月在笑，也勾起嘴角。
她笑了半晌，柳承志安安靜靜的等著她笑完，直到看她不再狂笑，這才開口道：“笑夠了嗎？”
柳明月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樣的好事，她怎么笑得夠。
“若笑夠了，那就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承志道。
那日誰都聽得出來柳明月話里有話，邱大人離開的時候臉色鐵青，柳承志本與高清竹揣測過，但也只是個大概。今日聽聞陳四郎受罰，柳老夫人也特來問過他與高清荷，只是，高清荷雖受柳明月之托擺鹿肉宴，卻也不知道柳明月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能解釋這一切的，想必也只有柳明月本人了。
但柳明月似乎并不打算解釋，她只端起碗往嘴里扒了一口飯，淡淡道：“并無什么事，奴婢只不過想報個私仇罷了，家主只需知道，此事絕不會影響柳家即可?！?p> 她說的是實話，織造局主事長的位置競爭激烈，但最具可能性的無非是杭州的陳家、柳家，還有蘇州的陸家、沈家罷了。陳家生意最廣，本是此次競選排在一二位的家族，但此次陳四郎出事，陳家大概率無法得到邱大人的推薦。沒了陳家競爭，柳家又掌握著新的織機，十成九會是柳家競選成功。
話雖如此，可柳承志還是想知道答案，他盯著低頭吃飯的柳明月，道：“那你就簡單說說，解一解本家主心中的疑惑，可好？”
柳明月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她道：“家主真想知道？”
“自然。”
“那好?！绷髟碌?，“家主先解答奴婢的疑問，奴婢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家主。”
柳承志挑了挑眉：“你有何疑問？”
柳明月看了眼柳承志，道：“當日，家主主動幫奴婢向金玉坊賣話本，是為了什么？”
她當日光顧著為可以少交稅費而高興，卻忘了想，柳承志堂堂一個家主，怎么會管一個被他厭棄的小通房丫鬟的事情，縱然她的話本在城中暢銷，柳承志也不至于為這么點銀子紆尊降貴的來聽瀾院找她吧。
柳承志笑了笑，并未隱瞞，道：“金玉坊名聲在外，本家主一則想借此與金玉坊合作，二來嘛……”
“二來，家主知道，金玉坊的東家邱輔邱公子，是當朝二品大員邱大人的親侄子?！绷髟?lián)尨鸬馈?p> “不錯?！绷兄军c了點頭，“本家主一早便從高兄長處得知，圣上有意派邱大人下江南視察，評選最適合做江南織造局主事長的家族，若能與邱大人的侄子牽上線，自然更有勝算?！?p> 果然如她所料，柳明月心想。
“好了?！绷兄镜溃氨炯抑鞫蓟卮鹜炅?，也該你回答本家主問題了?！?p> 柳明月回過神來，朝柳承志微微一笑，道：“此事，還得從家主重建織坊說起。”
“哦？”柳承志意外道，“與本家主有關？”
“自然有關?！绷髟碌?，“家主與老夫人平日里都是錦衣玉食，可知道最底層的平民老百姓生存不易？織坊工人一個月的月錢，不過只夠家主在酒肆用一桌好茶飯，可對他們來說，卻是家中老小一個月的口糧。織坊說重建就重建，家主與老夫人只當叫工人們放一個月的假，可曾想過，這一個月沒有月錢，他們家里上下都吃什么？”
“……這是本家主考慮不周?！绷兄井敃r并未想到這一層，他只與工人們說，織坊重建后，換上新的織機，以后他們一個月的工錢會漲不少。
柳明月繼續(xù)道：“工人們沒有收入，自然難安，可家主與老夫人許諾日后會漲工錢，這些工人們也不舍得另換東家。那段時日有陳家的人偷偷游說工人去陳家織坊上工，可并無人愿意去?！?p> “陳家有人來游說？”柳承志并不知道這事，但此事倒也不難理解，陳家若不來挖人才奇怪。
“是?！绷髟碌溃安粌H是織坊重建時陳家的人來搗過亂，就連奴婢叫工人們擺攤補貼家用時，都有陳家的人混在其中，學著咱們一樣擺攤?！?p> “還有這些事？”
柳明月點點頭，道：“奴婢叫相熟的工人偷偷觀察過，那陳家擺攤的人收工后就會去青樓，待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奴婢猜測，這人并非是去青樓找樂子，大概率是去青樓回稟事情了，而日日在青樓，且與柳家和我柳明月有過節(jié)的，只有一人?！?p> “……陳四郎?！?p> “沒錯?！绷髟碌?，“奴婢想著，若再打著柳家的旗號在外擺攤，只怕會遭小人算計，而織坊即將復工，工人們不再愁吃穿，是故奴婢收了所有器具、招牌，確保這些小攤再也與柳家無關?！?p> 柳承志聽到這里，忍不住道：“你果真警醒?！?p> “自然要警醒。”柳明月理所當然道，“上次奴婢傷了他派來殺我的人，難道，他會不記仇？所以一發(fā)現(xiàn)到他在盯著，奴婢就撤手以保平安了?！?p> 柳承志深覺有理，他點了點頭，過了會，又問道：“然后呢？”
“然后，就要從‘野趣’說起了。”柳明月抿了抿嘴，繼續(xù)道：“冬日濕冷，‘野趣’生意本不好，一日，山莊突然有人來報，說莊里來了幾位貴客，好吃燒烤，其中一位年紀大的貴客尤其愛吃鹿肉。奴婢聽莊農(nóng)描述貴客的模樣，說是一個翩翩公子帶著一個頗威嚴的老人，莊農(nóng)說完那翩翩公子的形式做派，奴婢就猜到那是邱輔邱公子，而那日，又恰好是邱大人即將到杭州城的前兩日，奴婢大膽推測，那位愛吃鹿肉的貴客，就是邱大人。”
柳明月說到鹿肉，柳承志總算反應了過來，道：“難怪你給劉掌柜下帖，邱公子和邱大人也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