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堅持住……”
“我沒事兒……咳咳……老嚴還在那兒。”
在背著一座山丘山體邊上的地方,他們找到了老楊。
老楊渾身衣服破破爛爛,沾了不少血,身上多處骨折已經(jīng)變形。
來救援的人,將老楊抬上了擔(dān)架。
老楊卻掙扎著轉(zhuǎn)過頭,再望向遠處的山坳。
“帶他回家!”
老楊用沾滿血污的手,緊緊攥住了擔(dān)架旁那人的手,紅著眼睛緊盯著他。
那人沉默了下,回頭也望向那遠處的山坳。
在炮彈輪番落下來之后,整個山坳里,只剩下被翻過,帶著硝煙氣的泥土,和那條白色巨蟒大塊一些的血肉。
“我知道了。我們會帶他回去?!?p> “帶他回去……一定要帶他回去!”
老楊還死死攥著這人的手,反復(fù)說著,
直到支撐的身體實在沒了力氣,才重新倒在擔(dān)架上。
“老楊,你安心養(yǎng)傷吧,老嚴我們會帶他回家的,一定會帶他回家的?!?p> 那人再拍了拍老楊的手背,出聲應(yīng)著。
老楊被擔(dān)架抬走之前,還紅著眼睛瞪著這人,還掙扎著要望向遠處的山坳。
答應(yīng)了老楊,要帶老嚴回家的那人,再走到了山坳口,
望著山坳里的景象,再是一陣沉默。
老嚴本身就在白色巨蟒的嘴里炸響了烈性炸藥,再經(jīng)過之后的輪番轟炸,這里哪還有老嚴身軀存在半點痕跡。
可能就混在了這地上被翻開的泥土里,可能那旁邊塊泥土上被炙熱溫度烤的已經(jīng)干涸的血痕就是老嚴的。
這人眼眶有些發(fā)紅,然后叫來了旁邊的人。
“……老嚴,嚴調(diào)查員是在這里犧牲的,讓大家在收拾現(xiàn)場的時候,注意一點,看能不能……”
張了張嘴,這人卻再說不下去,
“這山坳里的土,四面中間都挖一小鏟帶回去吧。”
這人最后只是這樣出聲說道。
“我知道了……”
這件事兒被吩咐了下去,
附著收拾山坳現(xiàn)場的一眾工作人員,有些沉默,手上更加小心。
只是,即便是再怎么尋找,也沒再能找到老嚴遺體的痕跡。
最后也只是鏟了一些土,找了塊布包上。
站在山坳邊的這人就一直站著,看著,
直到接過那包土,手里緊緊抱著,眼眶愈紅,再止不住轉(zhuǎn)過身去。
……
徐楓和阿孟,就站在此刻這人來人往的山林里,
只是,卻就像是綴在樹梢或者落在地上的枯葉,沒人注意到兩人。
看著那老楊被救治走,看到那幾捧土也被帶走。
徐楓收回了目光,頓了下,
然后朝著四下遠處都望了望,然后帶著阿孟再往前踏出了一步。
……
“吱吱……啾……”
“呼……”
這是更深的山林,穿著制服的搜尋人員,都還遠沒有到這兒。
濃密的枝葉灌木,遮擋著夜空中的星光,
一道身影,沒有打燈,就循著那遠處更深的山林,不斷撥開著旁邊的灌木,
不停喘著粗氣,卻也沒停下腳,急匆匆朝前逃著。
不時還回頭,左右張望,沿途樹枝上本來安睡著的蟲鳥都不時被他驚起,
偶爾踩到斷裂開的枯枝,這人也倏然一驚,頓一下動作過后,更快地朝前跑去。
“瑪?shù)隆L那么大也沒長點腦子,什么東西都往嘴里吞?!?p> 這沿著深山老林逃跑著的,自然就是那位所謂的胡道長,此刻面上晦澀,眼里怨毒。
本來是打算,看著白色巨蟒將那兩家伙吃了,他才帶著東西離開。
以此宣泄他在這里修行被破壞的憤恨。
哪知道那巨蟒那存貨,竟然就直接連人連炸彈給吞進了嘴里。
本來要是炸彈在外邊,他略施小計,還能讓那炸彈炸不了。
結(jié)果,被吞進了巨蟒嘴里,他學(xué)得一些手段術(shù)法,也還對那巨蟒也不太管用。
聽著那爆炸聲一響起來,他就知道要遭,
連其他什么東西都顧不上,果斷轉(zhuǎn)身就往更深的山林里跑。
“瑪?shù)?,也不知道剩下那些家伙死沒死……”
心底不停罵著,這胡道長此刻只希望,那頭白色巨蟒臨死掙扎的時候,
將山坳里剩下的人全都給殺干凈了。
這樣,那些人就只會認為是那頭白色巨蟒為禍,忽略掉他的存在。
此刻,他有些慌不擇路地往前不停逃跑著。
既恐懼于后面那些人追上來,又恐懼于這更深的山林里有比那白色巨蟒更恐怖的東西,
作為玩弄這種鬼怪的家伙,越是了解一些情況,他越是對可能出現(xiàn)的恐怖家伙恐懼。
“呼……呼……”
喘著粗氣,再推開一處灌木,胡道長抬起頭朝前望,
本就緊繃著,提著的心,倏然一驚,止不住就停住了腳。
“誰?誰在那兒!說話!再不說話我可就動手了!”
他看到了前面不遠,就恰好被夜色淹沒的地方,
突兀地出現(xiàn)了兩道身影,兩道身影并肩站著,一道稍高,一道稍矮一些,
似乎面對著他,已經(jīng)等他許久,安靜著,也不見出聲。
此刻深更半夜,又是深山老林,他寧愿看到后面那些官方的人追上來,
寧愿看到什么龐大的猛獸,什么成精的怪物,也不像看到這兩道看起來似乎還正常的身影。
“誰在那!我要動手了!”
聲色內(nèi)荏,猙獰地喊著,
這位胡道長腳下卻已經(jīng)再后退,
退了幾步,見那前面那兩道身影還在原地沒動,轉(zhuǎn)過身,就加快了腳步,朝著另一個方向慌忙跑去。
只是,再往前喘著粗氣跑出了一段距離,
在遠處的夜色中,兩道熟悉的身影,就又再安靜著出現(xiàn)在他身前。
“瑪?shù)?!什么鬼東西!”
知道自己跑不掉了,這位胡道長臉上更加瘋狂,憤怒罵著,
手里頃刻掐訣念咒,然后手里取出來一個布袋子,布袋子拉開,
瞬時間,布袋子里就竄出來數(shù)道或是木然,或是猙獰可怖的身影,朝著前面那兩道安靜站在那兒兩道身影撲了過去。
只是,就見這些可怖的惡鬼,朝著那兩道身影撲過去還沒到兩人身前,
就見緩緩放慢了速度,最后只是木愣愣站在原地。
胡道長臉上赫然變色,就在這片刻,他就感覺到他煉化的這些小鬼,竟然徹底脫離了他的控制,他都已經(jīng)感覺不到。
心生懼意,胡道長飛快從另一個布袋子里再放出幾個亡魂,驅(qū)使著朝著那兩道恐怖身影撲過去,
自己則是轉(zhuǎn)身就再次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同時施加了增長速度的術(shù)法,只求跑得更快一些。
只是可惜,
他的想法再次落空。
只是跑出去幾步,那兩道身影就再出現(xiàn)在他身前。
“拘禁奴役亡魂,驅(qū)使亡魂為你作惡。”
這時候,這兩道身影,卻朝著他走了過來。
“人?朋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有人需要的,只管開口,只求放我一馬,日后再見也好相處?!?p> 這位胡道長臉色再一變,緊跟著再這樣說道。
這兩道身影,
自然就是徐楓和阿孟。
按道理,人間的事情,不歸地府管。
不過,這位胡道長拘謹奴役亡魂,阻礙這些亡魂輪回,
涉及到亡魂輪回的事情,那就歸地府管了。
當(dāng)然,即便是不涉及到亡魂輪回,徐楓想管,那從來就沒拒絕過徐楓任何要求的阿孟,自然也不可能反對。
一步步走到了這位胡道長身前,
徐楓聽著這位胡道長說出的話,都有些想笑,
“井水不犯河水?”
徐楓和阿孟從夜色里走出,走到了這位胡道長跟前。
不過徐楓和阿孟認識這位胡道長,這位胡道長可不認識兩人,依舊小心著警惕著兩人。
“對,兩位都是高人,有什么需要,盡管拿去。我認栽?!?p> 說著話,這位胡道長就從身上往下摘東西,眼睛還時刻注意著徐楓兩人,似乎是害怕徐楓兩人突然出手。
“那行,那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敢問兩位高人是有什么需要驅(qū)使我的地方,我愿意任憑吩咐?!?p> “你殺生修行,為惡作倀,拘役亡魂,阻礙亡魂輪回,現(xiàn)在時候到了,跟我們走吧?!?p> 徐楓臉上神情收斂,出聲說道。
這位原本警惕著的胡道長,聽著徐楓這話,臉色再倏然大變。
“地府?”
低聲說了句,然后渾身東西全扔了出來,
施展出了各種逃遁的術(shù)法,轉(zhuǎn)身就想跑。
“看起來你還知道不少?!?p> 徐楓站在原地,伸出了手。
手沒有變長,那位胡道長也的確在跑遠,
但徐楓的手就像是咫尺千里,縮地成寸,
伸手一抓,還是一把就抓住了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的這位胡道長,
一把就將這人抓了回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見跑不掉了,這位胡道長直接就哭聲哀求著。
徐楓看著這位此刻哭著哀求著的這位胡道長,
再看著旁邊這些原本被這位胡道長奴役的亡魂,沒再說話。
只是伸手一下,
緊跟著這個胡道長的身軀軟倒在了地上,
亡魂渾噩地站在了一旁。
徐楓收回手,再看了眼旁邊一圈這些個亡魂。
“阿孟……”
這些個亡魂是就這么帶回客棧?
但這些亡魂都從客棧過奈何橋去輪回?
還是轉(zhuǎn)道再送去老包那兒?
徐楓望向了阿孟。
“徐楓,需要幫忙通知其他陰差嗎?”
阿孟明白了徐楓的意思,回頭也望著徐楓問道。
“通知一下吧。就通知下老包或者老包手下陰差吧?!?p> 徐楓點頭,出聲說道。
對地府其他部門大概也不太熟悉,還是和老包熟悉點。
“好?!?p> 阿孟輕輕應(yīng)著,頓了下,就再對徐楓說道,
“已經(jīng)告知了他們?!?p> “嗯?!?p> 就站在原地,再稍等了片刻。
十幾道陰差身影就出現(xiàn)在徐楓和阿孟身周。
領(lǐng)頭的是兩個牛頭,其中一個還是熟人。
“大人。”
牛頭陳大朝著徐楓低聲,
另一位牛頭望了一圈周圍的亡魂,也反應(yīng)過來朝著徐楓兩人告罪,
“兩位大人,屬下等失職,還望恕罪。”
徐楓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他就是個忘川客棧的老板,雖然看起來位格好像高一點點。
但這些陰差失職不失職,也好像不是他去論斷的。
“麻煩諸位陰差,把這些亡魂帶回去吧。我這帶走,似乎也不太方便?!?p> “不敢,大人客氣。那卑職等就先將這些亡魂帶下去?!?p> “嗯……論過功過之后,麻煩將這些人死前的事情告知我一下。”
徐楓點頭應(yīng)了聲,后面句話,純粹就是他自己想更詳細地了解下。
“是?!?p> 一眾陰差相繼帶著這些已經(jīng)渾噩的亡魂離開。
等著這些陰差都離開過后。
徐楓頓了下,就再回頭望向阿孟。
“走吧。阿孟,我們也該回去了。這執(zhí)念之物。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找到了?!?p> “嗯?!?p> 遠處,已經(jīng)有些搜查人員傳來的動靜。
徐楓轉(zhuǎn)過頭再環(huán)顧了一圈,就和阿孟再往前走出一步。
……
忘川河畔。
忘川河水一如既往的幽深而平靜,
除了偶爾突然鼓起個浪來,也看不出忘川河水有無流動。
河上的青石板橋依舊,河畔的彼岸花,也都還開著一片,落著一片。
只是,客棧里的那位客人,變換了模樣。
徐楓和阿孟再回到忘川客棧后門外,
透過客棧敞開著的門,就能看到客棧里那位客人。
客人不再是小男孩的模樣,已經(jīng)化作了為中年。
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么,想起來什么,還捧著那杯茶水,低著頭,有些沉默。
“客人想起來什么了?”
徐楓和阿孟重新走回了客棧。
“嗯,老板?!?p> 嚴身先抬起了頭,看到徐楓和阿孟回來,
緊跟著站起了身,只是卻站在了凳子,站起身,卻也只有坐起來那樣高。
望著徐楓,猶豫了下,還是用了這個稱呼。
“我想起來,小時候那天,我并沒有迷路,雖然路上漆黑,但我還是沿著路往前走??煲酱遄拥臅r候,還遇到了焦急著打著手電筒來找我的母親和父親?!?p> “在前些時候的時候,我大概是死了吧……哈……應(yīng)該是肯定死了。就是我現(xiàn)在這樣子,還活著,就奇怪了?!?p> 嚴身先說著話,灑脫了許多。
徐楓從側(cè)面,看了眼嚴身先的身軀,
嚴身先雖然重新恢復(fù)了中年人的模樣,但身子卻只有了上半身,
立在凳子上,裂口那兒都還有些血肉模糊。
只是他死之前承受的傷害,是被那條白色巨蟒咬斷。
“那客人應(yīng)該大概已經(jīng)猜到這是什么地方?!?p> “嗯。原來真有地府。”
“相由心生,魂有心變。亡魂的模樣只是表象,客人要想重新站起來,也能站起來?!?p> 徐楓看著立在凳子上的嚴身先出聲說道。
嚴身先低頭望了眼自己的身軀,猶豫了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再灑脫一笑,
“我還想摔下去疼。都忘了這時候還怕什么疼?!?p> 說著,幾下,嚴身先就挪著身子要從凳子上下來。
再嚴身先要從凳子上落下來之前,徐楓手搭在了嚴身先肩膀上。
緊跟著,已經(jīng)離開凳子的嚴身先卻沒有栽倒在地上,只是下半身身軀重新浮現(xiàn),
恢復(fù)了常人的模樣,在地上微微一蹲,就再站起了身。
“嘿,還是這么舒坦多了。謝謝老板。”
“客氣了?!?p> 徐楓抬手,示意嚴身先坐下。
阿孟看著徐楓的動作,再過來,分別倒了兩杯茶水,放在餐桌上。
“謝謝。老板……”
對著徐楓,嚴身先保持著尊敬,
捧起了茶杯,淺淺嘗了一口,
卻又望著徐楓,猶豫著,想要問些什么。
“那頭巨蟒已經(jīng)伏誅。那走了邪道的道士,也已經(jīng)被抓回了地府。你的那位同事,也已經(jīng)得救,雖然受了重傷,但性命無憂,大概也不會落下什么殘疾?!?p> 徐楓知道嚴身先想問什么。
而這些消息,就是徐楓從人間帶回來的執(zhí)念之物。
“呼……謝謝老板?!?p> 聽到徐楓的話,嚴身先長呼了口氣,
從一開始還是小男孩模樣時,到現(xiàn)在,一直都緊繃著的身體,終于緩緩放松下來。
“說起來……我和老楊也真是倒霉。本來想尋個真道應(yīng)對現(xiàn)在人間的變化,卻沒想到,真修沒有尋道,倒是遇到了個邪修?!?p> 嚴身先再說起這話,整個人更輕松灑脫,只是隨意提著。
徐楓聞聲,頓了下,眉毛微皺。
他感知到了一幅畫面,大概是這嚴身先和他同事,
在他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那山上道觀門口留下來的那封留信。
原來,還有這份因緣。
“嗯……嚴先生還有其他放不下的東西嗎?”
“沒了。除了我的那份工作放不下,也沒別得放不下了。不過,我這都死了,人間的事情,以后留交給他們了,我就偷偷懶吧。”
“這次的白蟒災(zāi)結(jié)束了,罪魁禍首都落了網(wǎng),老楊也活了下來,死我一個也值了。”
“嗯?!?p> 徐楓再看著對面坐著的這嚴身先,
再低頭看了眼杯子里的茶水。
隨著嚴身先執(zhí)念化去,茶水已經(jīng)變了模樣,
不再只是彼岸花泡得忘川水,而是孟婆湯。
頓了下,徐楓再抬起頭,看向嚴身先。
“嚴先生。你手里這碗就是孟婆湯。既然執(zhí)念已消,你可以喝了孟婆湯過后,走過這里的奈何橋,前去投胎輪回。”
“不過,嚴先生身前有功德在,還有另一個選擇留給你,就是留下,做一位地府陰差或者人間土地城隍?!?p> 徐楓沒忘了老包讓他留意人間土地城隍人選的事情。
而眼前的嚴身先,顯然就是個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