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夜啼,燈籠開道。
“這孫子,怎么現(xiàn)在如此膽大妄為?”
“還不是有龜殼罩著呢?!?p> “可是這不像他呀,簡直判若兩人!”
“會不會是昨個兒被咱們給罵瘋掉了?”
“有可能?!?p> “……”
披麻戴孝的族人們邊走邊議論,挑燈籠踏上山道。
人群最后方,白天放棄唾罵江洋的佃戶范三低頭不語。他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江洋白天的舉動,真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但若是說江洋瘋了,他是不信的。
“要不,咱們往飯菜里加少許斷腸草之類的毒物,把他毒死得了,留著也沒什么用。”有年輕族人提議。
“沒用的。他那個食盒,能凈化毒物,還能除穢返鮮,有人試過了?!?p> “那就干瞪眼沒咒兒念?”
“……”
“?。 ?p> 走著走著,眼見到了光幕旁,走在前頭的解青驚呼了一聲。他顫顫巍巍,仗著膽子,往前挪動了幾步,挑高了燈籠往前看去。
這個世界,是有鬼物的,但是這海島上沒有,只有絕地重開的時候,才有機會見到。
也因此,解青并沒有嚇得抹頭就跑。
就見光幕后,江洋負手而立,正樂呵呵看向眾人。至于他頭頂?shù)男菆D,已經(jīng)被收了起來,免得讓人看出異狀。
若是讓族人們曉得,罵自己就可以幫自己解除封印,相信他們很樂意。但是那樣一來,咒罵就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想來提供不了能解除封印的神秘力量。
還有就是,要想讓人族人口恢復(fù)到巔峰時期,縱是把這一方天地塞滿,也是不夠的。
所以,萬萬不可將此事告知族人。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瘋了!”一須發(fā)花白的老者怒斥道。
江洋笑道:“嘿嘿,閑來無事,逗個悶子嘛?!?p> “你想干什么?”解青對著光幕踹了一腳,“你知道今天死了多少人嗎?你這個禍害,怎么不去死!最該死的是你!”
“說得好!”江洋挑了挑大拇指,轉(zhuǎn)身往洞府走去,“可是你們又能把我如之何呢?”
本來他打算,老實待在山洞里挨罵就好,可是又怕族人們覺得自己瘋了,就出來晃蕩一下,表示自己意識清醒,讓他們好放心罵。
“你個狗東西,滾回來!”解青又狠狠踹了光幕兩腳。
“哈哈哈!佳肴好多啊,吃不完只能倒了?!苯蟠笮σ宦?,借著燈籠微弱的光,邁步進了洞府。
“我弄你姥姥!”解青將燈籠交予身旁的老者,對著光幕一個勁兒地踹。
眾人也不攔著,雖是徒勞,卻能宣泄眾人的怒火。
解青煽動眾人:“你們也罵呀,今晚上他別想睡安穩(wěn)覺!我還就不信了我!”
“好,我來,餓了一天,好不容易有點兒食欲,還讓這兔崽子把熱騰騰的飯菜端走了。”
有人擼胳膊挽袖子,對著府門叫罵:“挨千刀的,死出來!你他娘的今晚要是能睡著,老子跟你姓!”
“哎哎哎,你也姓江?!庇腥颂嵝训馈?p> “艸,你看把我氣的?!?p> “……”
“滾出來!”
“龜兒子,有本事你躲到娘胎里去!”
“……”
愈來愈多的人加入叫罵行列,到最后,就只剩下范三一個人閉口不言。
他站在原地,猶豫是勸族人回去,不要白費力氣,還是默不作聲地回村。
就憑方才江洋跟解青和老者的對話,讓范三想到一個詞——奪舍!
也就只有奪舍,才能解釋為什么江洋在沒癲掉的情況下,卻換了副面孔。
不過范三盤算著,讓族人們罵一會兒泄泄火,再跟他們講自己的猜測。若不然這些人剛失去了至親,現(xiàn)在又氣撞頂梁門。
大悲大怒之下,又無處宣泄,體格弱的會病倒的。
“哎呀,多么美妙的聲音??!”
躺在石榻上,聽著洞外清晰入耳的叫罵聲,江洋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聽母親唱搖籃曲的時光。
不多時,便酣然入睡。
人家罵的是江風眠,與他江洋何干?
枯草墊在身下,比席夢思還要舒坦。
翌日。
日上三竿,江洋終于悠悠醒來。
只是石榻畢竟不是席夢思,那些枯草鋪得也不夠厚,他渾身骨頭節(jié)都疼。
敲打著肩膀,江洋先從食盒里取出來三碗水,在旁邊的石槽里洗了把臉,然后邁步來到洞府外。
“咦?”
就見光幕外的山道上,有人倚著石壁坐在一塊青石上,正抱著膀子。也不知道是閉目養(yǎng)神,還是睡了過去。
離得近了,江洋這才認出來,是昨日那個佃戶。
“他好像叫范三?!苯笏褜び洃?,對范三依稀有些印象。
主島別的族人,不是捕魚打獵為生,就是采藥做活。只有范三開辟了一大塊荒地種植水稻,還在稻田里外養(yǎng)殖雞鴨和大鵝。
聽見腳步聲,范三睜開了眼睛,看向江洋。不過他并沒有下地,仍舊盤坐在青石上。
“你在等我?”江洋問道。
“你是誰?”
“什么意思?”
“江風眠被奪舍了,所以你是誰?”
“……”
江洋心說,這不對呀,咋才第二天就被人發(fā)現(xiàn)江風眠被“奪舍”了?
這演技,實在是太差了。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來自域外,也是人族。不知怎么地,我死了之后,沒去極樂世界,也沒下地府,反倒占據(jù)了這具身體?!?p> 江洋覺得,對方這么問,想必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所以便不再隱瞞,“至于江風眠,他前天晚上不堪忍受你們的辱罵,已經(jīng)自盡了?!?p> “你怎么知曉他是不堪辱罵自盡的?你融合了他的記憶?”范三瞇了瞇眼睛。
江洋如實回道:“是的,我現(xiàn)在占據(jù)了江風眠的身體,還擁有他的記憶。你可以把我當成半個江風眠?!?p> 他覺得,這個范三一個人在這兒等著,昨晚也沒提奪舍的事,想來暫時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外人的打算。
況且就是讓族人們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又能如何?
他們奈何不了江洋,反倒更容易恨起一個外人。
所以,他的身份隱不隱瞞,不那么重要。只要不讓他們知道罵自己可以解除封印,其它的都不重要。
“也好,你擁有他的記憶,他這也算是用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闭Z畢,范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山谷走去。
“你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對嗎?”
“放心吧!”
范三揚了揚手,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