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細長的管道橫亙在暗紅色的沙漠地帶,向前看不見頭,向后望不見尾。管道內部,一輛從中心城區(qū)開出的擺渡車正按部就班地駛向預定目的地——第四衛(wèi)星城區(qū),這是人類在火星上修建的第五片聚居區(qū)。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著,過了許久也沒有明顯變化,讓人興趣寥寥。小段坐在擺渡車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抬起左手臂,認真注視著腕表屏幕,好像在等待著什么。忽地,腕表恰如其時地發(fā)出嗡嗡嗡的響動——時間來到了上午9點——但它還沒來得及驚動周圍其他乘客就被佩戴者下了封口令。釋然的小段不經意呼了口氣,習慣性打開隨身攜帶的平板終端,在行程表“補充睡眠”那一項挑了勾,然而事實上他比腕表上的鬧鐘醒得更早。
小段畢業(yè)不久,剛剛參加工作。作為低息助學貸款的一項附加條件,畢業(yè)后的他要在位于中心城區(qū)的火星居民社區(qū)服務站服務一年。此行是他第一次出外勤任務:為第四衛(wèi)星城區(qū)的孤寡老人更換最新款的平板終端,并教會他們如何使用。臨出發(fā)前,服務站的劉科長特別叮囑過,如果老人現(xiàn)場提出了什么愿望、要求一定要馬上答應下來,即使事后沒法滿足也要允諾下來,千萬不要讓他們在這個月投訴!
劉科長頗有厲色的面容仿佛就浮現(xiàn)在眼前,小段趕忙轟跑不斷上涌的倦意,手指滑開剛剛鎖屏的平板終端,再次確認今天的行程安排和新款終端的說明書,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練尚不熟稔的教學流程。相比跟人打交道,他對跟機器打交道還更有信心一點。
擺渡車安靜而平穩(wěn)地運行著,不知過了多久,綁在身前的安全帶傳來了輕微的壓迫感,擺渡車開始減速。與此同時,零星就坐的乘客們不約而同地向右張望,小段也下意識地循著他們的樣子望向窗外。
那是一座聳立在裸露地表之上的高塔,通體灰白色、圓柱狀、約有300米高,顯眼位置噴涂著巨大的“零肆”字樣。星星點點的光源沿高塔邊緣流動,勾勒出整個建筑體的外輪廓,即使相隔幾十公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高塔柱體外側錯綜分布著多個艙口,地面上的貨運卡車與半空中的貨運穿梭機正忙碌而有序地出入其間。雖然這樣的巨構建筑足夠令人驚嘆,但它本身并不是乘客們此刻關注的焦點。
“看,要開始了!”不知是誰打破了車廂的寂靜。
高塔頂部的機械臂好像卯足了力氣一般緩緩向外伸展,帶動三片扇形艙門一齊向外張開,高塔變成了一口“深井”,敞開著自己的懷抱。視野中,一道明亮的光束逐漸成型,從“深井”的底部射向上空。就在光束的盡頭,一艘巨大的轉運貨艦正從上方緩緩降落,艦體底部的引擎尾焰不時變得清晰,小心地校準艦體與導引光束的相對位置。
小段咽了咽口水,像車上其他乘客一樣屏住了呼吸。
很快,持續(xù)下降的轉運貨艦順利通過塔頂,艦體逐步浸沒于“深井”之中,最終包裹在高塔之內。機械臂亦再度啟動,收攏先前張開的艙門。艙門閉合的瞬間,即宣告完整降落動作的結束。
不出意外地,車廂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人們像是在向遠方的貨艦駕駛員道賀,又像是在相互道賀。在貨艦降落后送上掌聲——這是火星居民沿襲至今的習俗。有的人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做,有的人覺得這樣做很傻,但每一位自幼生活在火星的居民都自覺地實踐著這個習俗,小段也是如此。
時至今日,火星仍極大程度地仰賴來自地球的物資供應。不夸張地講,兩顆星球之間的貨運航線就是維系火星居民日常生活的生命線。地火兩地相距甚遠,即使是最先進的星際穿梭機,也未必能在6個月內走完全程。加之,貨艦造價昂貴、數(shù)量有限,任何一艘貨艦發(fā)生事故,其損失的影響將是難以估量的。倘若運送主糧的貨艦失事墜毀,恐怕全體火星居民在未來的半年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但所幸這樣的災難還沒有發(fā)生過,暫時還沒有。
“前方到站,第四衛(wèi)星城區(qū)。前方到站,第四衛(wèi)星城區(qū)?!?p> 車載廣播幫小段收斂了興奮過頭的情緒,他正了正衣領,恢復到日常工作時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