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山陰張介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在鈴醫(yī)疑惑的眼神中,張介賓自我介紹后詢問道。
聽張介賓這么一說,鈴醫(yī)眼前一亮,也拱了拱手,晃動的鈴鐺一陣響:“鄙人慈谿樂良才,不想他鄉(xiāng)竟遇故知?!?p> 張介賓一聽,也興奮起來,熱情更添了三分,忙道:“那我就更應(yīng)該盡地主之誼,樂兄,請!”
樂良才知曉二人是半個老鄉(xiāng),原來山陰是紹興府,慈谿屬寧波府,兩府不僅臨近,界域還常有波動。慈谿日后會成為余姚縣治,而此時的余姚不屬于寧波府,反而歸屬紹興府,這也是陽明先生會在會稽修陽明洞,并葬于會稽的其中一個原因。
由此可知兩地之親近,當?shù)冒雮€老鄉(xiāng)之稱。更何況,出門在外,老鄉(xiāng)都以布政使司(省)來算。
二人先后進了石仁堂,石仁堂因為是后罩房改造而成,顯得格外清靜。只有各府下人從后門出入,當然早晚也少不了菜販以及傾腳工們(糞工)。
此時午間,倒是少有人影,金英正在查看上午的醫(yī)案,聽到陣陣鈴鐺聲,抬頭一看,就見張介賓帶來一青年鈴醫(yī),不由大奇。
張介賓大叫道:“師傅,我出門遇到位老鄉(xiāng),見已是午時,就順帶邀請前來用餐。你們聊,我去叫師母多備些飯食?!?p> 說完,張介賓便跑了進去。一般三進四合院,廚房常設(shè)于兩處,一在正房之東,叫東廚;一在倒座房,客廳旁邊。因金英常在石仁堂坐診,也經(jīng)常需要給病人煎藥,廚房就在正房東耳房處。
張介賓幾步跨過后院,就來到東廚,笑嘻嘻道:“師母好,飯可做好了?”
“介賓,餓了吧?再等一會,先前煎藥,才開始準備做飯?!睅熌敢残Φ?。
“沒沒沒,今天還有位客人,師傅讓我和你說一聲,嗯,多備兩人飯食。好了師母,你先忙,我去招呼客人了?!?p> 張介賓說完,也不等師母說話,又一溜煙跑了出去,卻見師傅和樂良才二人正聊得火熱,他不由大奇。
“看到夢石兄現(xiàn)在光景,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睒妨疾帕w慕的說道。
金英卻很是感慨:“對,也有困難時候,那時沒外城,韃子犯境還險些喪命,我把心一橫,拿出全部積蓄,在貴人相助下,就在這內(nèi)城盤下處宅子,開了這石仁堂,一晃又是二十多年過去了?!?p> 張介賓聽得大奇:“師傅,原來你還有這經(jīng)歷?。 ?p> “臭小子,為師的事,你才知道多少?”金英笑罵道。
“我知道了,難怪師傅要從軍征倭,因為飽受戰(zhàn)亂之苦。”張介賓若有所思道。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金英和樂良才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我當然知道,二十七年前的庚戌之變,可是繼土木堡之變,我大明的第二恥辱。俺答率軍入古北口犯京師,勤王之師不敢戰(zhàn),聽憑俺答兵在城外擄掠。師傅定是那時遭受的戰(zhàn)亂,好在菩薩保佑,師傅一家逢兇化吉?!?p> 張介賓說著,還雙手合十起來。
“去去去,我又不信佛,菩薩才不會保佑我的?!苯鹩⑾訔壍馈?p> “那就是三皇保佑,城隍爺保佑?!睆埥橘e立刻改口。
“說起城隍爺,還真是,那日我剛從城外舉家進城,結(jié)果俺答軍就來了東直門外,并將城外民居皆燒毀。若我再多耽擱一會,這會我一家老小說不定已經(jīng)擄去草原當牛做馬了?!?p> 金英說起這事,滿是慶幸之色。原來內(nèi)城九門,都供奉著城隍廟,城隍爺也是眾人最信的神祇。三教九流,販商走卒,常進常出,都會祭拜一二。
“就對了,以后我再路過城隍廟,也多拜拜?!睆埥橘e一聽也是唏噓不已,趕緊說道。
“我進京也有一些日子,都是積一餐,飽一餐,今日幸運,遇著老鄉(xiāng)。”樂良才這時說道。
“可不是嘛,你既然是我老鄉(xiāng),那肯定得好好招待你,今日你可以大飽口福了?!睆埥橘e接口道。
“什么你老鄉(xiāng),我老鄉(xiāng),大家不都是老鄉(xiāng)?”金英說了一句,接著對樂良才說道:“我這劣徒,太過頑劣,良才可要多擔(dān)待?!?p> 樂良才點了點頭,看著這對師徒,滿是羨慕。
不多時,飯菜做好,大家就在后院用餐。飯后,金英感慨道:“離家數(shù)十年,也就十幾年前回過一次,都快忘了鄉(xiāng)音怎么說了。”
張介賓很是好奇:“師傅,大家不都說你是京城名醫(yī)嗎?”
“臭小子,你跟了我數(shù)月,難道還不知道我是哪里人?”金英一聽,更是來氣。
“呃,師傅你也沒說過啊?!睆埥橘e很是無辜的說道,他先入為主,以為金英就是京城人,倒沒想過其他。
樂良才也感到稀奇,笑道:“真是怪事兒,張小哥,你竟不知曉,你們師徒都是山陰人?”
“什么,師傅你也是山陰人?”張介賓大吃一驚。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的師傅竟然也來自山陰。
金英轉(zhuǎn)過身去,簡直不想理他,這是多大條,才能把老師的籍貫都弄錯。
可他這就冤枉張介賓了,他以為張壽峰早就跟張介賓說過,而張壽峰也以為金英已經(jīng)告訴給張介賓。加上師娘本就是京城人,而眾人又以京城名醫(yī)稱呼金英,這就導(dǎo)致張介賓直接將金英當作京城人了。
卻沒有想到,大家原來都是山陰人。
這時張介賓弱弱的問了一句:“那師傅,你肯定知道徐文長和周老師咯?”
“廢話,我們交往時,你還沒出生呢!”金英罵道。
“呃……”張介賓頓時尷尬得無以復(fù)加。有些埋怨起父親來,好端端的為啥還要他去拜徐渭徐文長為師。若師傅都來自山陰,那他們一家還遷來北京干啥?
此時的張介賓并沒有想過,金英、徐渭、周述學(xué),包括徐春甫、龔?fù)①t、楊濟時等人又為何來京,還不是因為京城機會更多。
不然何以一個個非得到京城來。即便是今日遇到的樂良才,也大老遠跑來京城,寧可做一個游方鈴醫(yī),也要待在京城。
這時已經(jīng)陸續(xù)有病人進來,樂良才見此,起身告辭:“多謝款待,樂某先告辭了,改日再登門叨擾?!?p> “介賓,替我送送良才?!苯鹩埥橘e說道。
“好嘞,樂兄,請!”
待二人走后,病人小聲說道:“真是稀奇,坐堂醫(yī)和游方醫(yī)不應(yīng)該是對頭嗎?你們怎么還相處這么融洽?”
金英笑道:“三十年前,我也是鈴醫(yī),這還不是照樣坐堂問診?”
“金大夫說笑了,您老可是咱京城的一絕呀,提起石仁堂,誰不贊一聲?”
金英笑笑,號完脈,才在開方的間隙說道:“你都說我是坐堂醫(yī)了,可上門看病的畢竟只是少數(shù),鄉(xiāng)間村里那么多窮苦人家,小病小痛哪個舍得花錢看病,若沒有鈴醫(yī)游走四方,光靠我們這些大夫,可看不過來。”
病人一聽確實這樣,說道:“還是您老看得透徹?!?p> 很快張介賓回來了,對金英說道:“也是湊巧,剛出胡同,樂兄就被一姓楊的員外叫走了。好像先前給楊家小姐看過病,這會不知怎么,那小姐茶飯不思,請了不少大夫都看不好,就四處打聽,竟真叫他找上了?!?p> 二人一聽,頓時會意一笑。
張介賓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說了好一氣,才問道:“師傅,您說那楊小姐究竟得的是什么怪病,我看樂兄也不一定能治好,說不定就找上師傅來了?!?p> 說完小聲邀功道:“我和那楊員外的下人推薦師傅了,您放心,我沒當著樂兄的面說,只是告訴他若還治不好,可以來石仁堂看看?!?p> “你個臭小子,平日見你倒挺聰明的,今兒怎么凈犯糊涂?”金英一聽氣不打一處來。
張介賓很是納悶:“我哪里做錯了嗎?”
那病人也覺好笑,提醒道:“你們這行不是講究醫(yī)不扣門嗎?小哥兒怎會不知?”
“可是,可是……”張介賓一愣,半天也沒想到如何回應(yīng)。
“還有啊,那楊小姐分明犯的就是相思病,不管換成誰都治不好哦!”病人抓好了藥,搖頭晃腦而去,口中仍念叨:“治不好哦!”
張介賓一頭霧水:“什么相思病,怎么就治不好了?”
不久傳來樂良才入贅楊家,張介賓才得知那楊家小姐,名叫楊柳。樂良才更是送給她一對銀鐲作為信物,每個鐲上各刻有一句話:“柔風(fēng)吹波春池水”,“楊柳拂波樂跟隨”,以表衷心,以定情意。
多年以后,張介賓才醒悟過來,是怎么一回事。而經(jīng)過樂良才以及子孫三代人的努力,終于在第四代孫,樂顯揚時樂家開始走向輝煌。
樂顯揚先做了康熙時的太醫(yī),幾年后辭官歸隱,于康熙八年(1669年)創(chuàng)辦了“同仁堂藥室”,專心為百姓看病,制藥。并訂下“濟世養(yǎng)生唯醫(yī)藥”的堂訓(xùn),并鼓勵族人以“同修仁德,濟世養(yǎng)生”為精神時時自省。
而后三百年星火相傳,“同仁堂”成為中藥店的傳奇。
陸子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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