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這事兒鬧的,燕京琉璃廠店家行騙,假古董蒙人,外國友人沉迷戰(zhàn)國青銅器被坑……”
琉璃廠的此類消息,曾經(jīng)充斥著街頭小報、電視新聞,從晚清民國時期的古玩一條街,成了現(xiàn)在滿是贗品店充斥的文化街。
談字畫裝裱、青銅瓷器,無論是潘家園、琉璃廠,還是大柳樹,來來往往的玩家和收藏家都向往的圣地,以前玩古玩的,要說沒去過這么幾個地方,都沒臉說自己是老燕京人!
易云趕早和張亮、徐振海兩人打過招呼,出了故宮,沿著正義路步行不足4公里,就來到了和平門外的琉璃廠。
易云沒有吃早餐,因為親愛的老媽有做早餐的習慣,并且手藝不錯,能達到開店的地步,這么多年下來,也把易云的嘴帶刁了起來。
元代廠區(qū)這片空地叫做海王村,清末在原琉璃廠廠址南側(cè)修了公園,就名海王村公園。
到明初永樂帝營建北平城時,變成了琉璃窯廠,那會是朝廷工部的“五大廠”之一,后來明中期,嘉靖皇帝修建外城后,原來的工廠開始外遷,廠區(qū)變成老百姓生活的城區(qū)。
再后來,每當科考時,進京趕考的舉子集中寓居此地備考,有當?shù)厝司桶l(fā)現(xiàn)了巨大的商機,開始兜售筆墨紙硯、古玩古籍,久而久之,各地的古玩和古籍收藏行家,紛紛來這里開店、設(shè)攤、建室,這個地界就演變成了古玩一條街。
這條東西走向的橫街,全長800米,新華街從中間穿插而過,將其分成了東西兩段。
現(xiàn)代人更喜歡稱呼它為東、西琉璃廠。
琉璃掩映春堆廠,楊梅橫斜香滿街。
這是晚清早年間,廠區(qū)東口一戶人家門口貼的對聯(lián),現(xiàn)在還留著,隨著年月的流逝,已經(jīng)化為了歷史。
改革開放后,琉璃廠有過大規(guī)模翻修,新建了一座漢白玉仿古石橋,一直留到現(xiàn)在,為這古老的文化街平添景色,數(shù)百年的沉淀,廠區(qū)的人文資源和文化底蘊十分豐富。新世紀以來,東西街又開了不少工藝品店和收藏店,許多老店也紛紛煥發(fā)生機。
其中就包括易云家里所開的博古齋。
博古齋在琉璃廠東街,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這是易云的老爸易光霽,從祖上手里接下來的店鋪,仍舊是前店后鋪的格局,與住宅生活區(qū)融為一體。
齋里的主要營生是書畫修復與裝裱,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修修補補,平日里倒是很難見到真東西。
易光霽雇了個裱畫師傅,還有兩個學徒在打理著店鋪的生意。
易云的老媽高敏與易光霽是大學同學,畢業(yè)后當了一年老師,便辭了工作,兩口子共同做生意。
高敏喜歡工藝品,就擴充了一間店面,店里的營生挺雜,主打古董字畫、陶瓷、微雕等工藝品,后來又加了文房四寶、古籍善本、碑帖拓片等。
店鋪的生意有一搭沒一搭,全靠幾個外國友人養(yǎng)著。
時而有過來裝裱書畫的朋友,賣賣工藝品什么的,每個月給伙計開完工資后,生活倒還過得去。
許久沒回家,仍舊是熟悉的氣息。
店里琳瑯滿目的微雕物品,四面懸掛的“名人字畫”,東西排列的陶瓷大件、木雕工藝品和筆墨紙硯。
裝裱案前,年齡是易云兩倍有余的趙裱匠,正戴著眼鏡,系著圍裙,忙著裝裱一幅書法帖。
兩個年輕的學徒手里拿著雞毛撣子和抹布,在打理店里的陶瓷物件。
“趙叔好!”易云問候了句,點點頭。
“小易回來了?!?p> 看到易云回來,趙裱匠也只是回了句,面帶對待客人的招牌式微笑,并沒有舔狗模樣。
雖然趙裱匠拿的是易光霽的工資,但憑的是手藝吃飯,不需要看誰的臉色,換句話說,他離開了博古齋,哪個店鋪都去的,只是信得過易光霽的人品,這才愿意留下來常年干著這份工作。
老實講,易光霽對店里的伙計都不錯,上個月過節(jié)剛發(fā)了紅包,年年還都在漲工資,盡管漲的不多,生意不管怎樣,伙計們的工資從來不少一分。
易云穿過店鋪后面的月門。
入眼先是一道影壁。
沒錯,這是一間兩進兩出的四合院。
一座有獨立產(chǎn)權(quán)的四合院,攏共也就500個平。
“回來啦小云,快來吃早餐!”
庭院中央的圓形石桌上,老媽高敏一身青花瓷旗袍,扎著發(fā)髻,這個年紀的女性,卻也保養(yǎng)的極好,脖頸前還戴著純金的十字架項鏈,手腕上盤著玫瑰念珠,是地道的基督教信徒。
“你小子真是有口福,飯剛做好,回來的正是時候。”
老爸易光霽扔下報紙,從屋內(nèi)的躺椅上起身,迅速搶位置。
年輕那會,易光霽也是一表人才,燕大那會就有男神的稱號,和高敏兩人當時可是一對璧人!
易云也算是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秀基因,父子兩人的眉宇之間頗為相似,而且易云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現(xiàn)在的易光霽雖然經(jīng)歷歲月的洗禮,卻仍未改那帥氣逼人的面孔,棱角分明。
“冰湯圓啊,真不錯哎!”易光霽興奮地搓著手。
紅糖冰砂打底,綠豆、酒釀、小湯圓、紅豆、葡萄干、山楂、西瓜、椰奶、黑白芝麻,有桂花蜜、酸奶和百香果三中口味選擇,夏天的清晨來上一小碗最舒服不過了。
“我來老媽?!币自茙透呙舳酥鴦傋龊玫陌撞硕垢瘻€有一盤溜肉段,三個小白面饅頭。
“嘗嘗這溜肉段怎么樣,這可是你不在這幾天,老媽我新學的東北菜?!备呙舻靡獾亟o兒子顯擺。
易云偷偷豎起了大拇指,“厲害了我的媽!”
“吃飯吃飯?!?p> 易光霽眨眨眼睛,早就等不及了,想要開飯。
筷子剛拿到手里,就被高敏擋了回去。
只聽見高敏出聲問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易光霽略微一愣,這才尷尬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點餓了老婆?!?p> 一家三口開始伸手在額頭和胸前畫了十字,低頭安靜地默念著圣經(jīng)中耶穌的福音:
“我們的天父,愿你的名受顯揚,愿你的國來臨,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請你今天賞賜我們?nèi)沼玫氖沉?,求你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
隨著一聲“阿門”結(jié)束!
高敏這才露出了笑意,給兒子夾菜,“快吃飯吧云兒,嘗嘗這溜肉段!”
高敏是典型的秦省關(guān)中人,大學畢業(yè)結(jié)婚后才留在首都,性格里有關(guān)中人的粗獷,亦兼容江南水鄉(xiāng)女子的知性美,是真正的美貌與智慧的化身。在大學時代,追求者無數(shù),易光霽也是好不容易憑借自身帥氣逼人的外表,和一身舔狗似的本領(lǐng),這才在一眾追求者中脫穎而出。
兩人聽著易云講述這段日子在故宮實習的經(jīng)歷。
易光霽心里微微一動,道:“能留在故宮當然最好,最起碼故宮的地位擺在那里,跟其他博物館肯定有不一樣的地方!”
高敏卻不這么看,她看的是另一面,“話是這么說,文物修復行那么多老師傅們,得多給年輕人爭取機會啊,我們家云兒還年輕,再說故宮的文物那么多,你修復什么物件,技藝如何,二者不得成正比呀!”
易云知道,高敏這是擔心易云受到委屈在外面,擔心他在這個行業(yè)干的不順心。
“老媽,您放心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為宮里的正式工了,這份工作我還挺喜歡,你兒子沒你想象的那么差勁,不會給您和老爸丟人的!”易云開口說道。
高敏有了易云這份保證,點點頭,“行,有你這句話,媽就放心多了,還是那句話,如果在外面干的不順心,大不了咱回家里來,這個鋪子還能給你打理打理,琉璃廠地心段房價30萬一平,爸媽沒什么給你,這500個平倒還有點用……”
聽到老媽又是這種老生常談,易云不由得暗暗苦笑。
易光霽咳嗽了一聲,他輕聲勸解道:“出去獨自歷練更好,雄鷹不畏暴風折翼,狼群不因長夜而畏懼嘛!我支持小云自個在外面闖闖,也好為咱博古齋這招牌打打名氣不是……”
“支持什么,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不去闖闖?”高敏道。
易光霽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我這不是失敗了嘛,這輩子也就成功了一次,就是把你追到手就足矣,事業(yè)不重要,根本不重要!”
聽到這話,高敏這才稍微滿意些。
看到老爸卑微的樣子,易云只能暗地里苦笑一聲。
誰會想到當年何等英雄的老爸,在老媽面前會是這幅樣子……看來也只有老媽才能管的了老爸。
易云知道,易光霽想的,就是讓自己能夠出去獨闖一片天地,而不是像他一樣,回來只能繼承家產(chǎn)。
易光霽此刻卻已經(jīng)開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盤,道:“這么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幫忙做裝裱的活了?”
易云翻了個白眼。
當然知道老爸想的是幫家里鋪子接活,這樣也能賺點手藝費,平衡一下家里的開支。
高敏吃完了早餐,換了雙平底鞋,道:“你們兩個在家待著,教堂那邊樂隊缺人,我去補個缺,下午回來?!?p> 這會,前面鋪子里的小學徒在影壁門廊前,突然呼喚道起來。
“老板,店里來人了,有個叫金爺?shù)模该佬找夷?,看那樣子像是有急事!?p> “金爺?”
易光霽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這檔子事。
拉著易云道:“瞧我這腦子,走走,來活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