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少主人的李思源還是有些威懾力的,叫上老管家和自己一起吃飯,這一天也就算是過去了。
平靜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在某一天,渾身眼睛的李思源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眼睛都沒了,他就知道紛擾的生活又來了。
不過他還是挺高興的,那么多眼睛,雖然壓著也不疼也不爆漿,但視角太多了實在眼暈,李思源不想回憶口里長眼睛之后看到了什么。
“但是你這沒得忒徹底點了吧,我本來的兩只眼睛呢?你還帶收利息的?”
摸著空洞洞的兩個眼眶,李思源很無語。
府中家眷自然是一陣哭鬧,不過慢慢也就過去了,兩只眼睛而已,李思源以前斷手斷腳的不都緩過來了嗎。
坐上以前斷腿的時候特制的輪椅,老管家又多了個任務,推著李思源滿街亂竄。
“看不見就是好啊,比如現(xiàn)在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在吃什么。”
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人浮想聯(lián)翩,咀嚼聲在看不見之后特別明顯。
但李思源也不太敢讓對方小聲點,他現(xiàn)在可受制于人。
在下一次異變發(fā)生前,李思源是無法恢復正常的。
其實也沒什么,除了行走坐臥都不方便之外,也還好。
李思源在好不容易摸索出怎么行動才不會摔之后,下一次異變來臨了。
一覺醒來,耳聰目明。
入目就是一座巍峨大山,其上烏云密閉,血肉在山上翻涌,山脈扭曲詭異。
“我說,這就過分了吧,你怎么這么年輕了??!”
李思源沒管突然出現(xiàn)在自家門前的高山,反正他又不出門,這時候李思源更在乎老管家身上的變化。
現(xiàn)在不該叫老管家了,至少從外貌上不太能,但如果是從服務年限著手,老管家還是可以不變的。
“少爺,我也不知道,今天醒來就這樣了?!币郧暗睦瞎芗?,現(xiàn)在的年輕管家,對著李思源說道。
他左右圍著管家轉了好幾圈:“你年輕的時候這么好看?”
雖然之前老管家也依稀能看出曾經(jīng)是個美男子,但眼前這個俊秀的不似凡人的青年,實在是無法和昨天的老頭子聯(lián)系起來。
李思源現(xiàn)在慶幸一點,好歹對方變得晚,要不自己前幾天還讓老管家伺候他沐浴,這回憶起來可太尷尬了。
不過自從幾年前開始,自己就固定在少年模樣了,倒也沒有太尷尬。
“這是個啥山,你知道不?”
雖然老管家和他一樣足不出戶,可堪稱鬼怪百事通,對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非常了解。
“這是陰山,相傳乃陰陽相隔之物,陰山之鬼不落陽世難墮幽冥,山陽為人間,山陰為鬼府,本是一個傳說?!?p> “那現(xiàn)在什么情況,我沒看錯的話,咱們這邊算山陰面吧?!?p> 根據(jù)陰山的植被長勢,李思源很確定自己的判斷。
“少爺聰慧。”管家的回答也確定了李長思的猜測,但管家也不知道一座山出現(xiàn)在這里是為什么。
雖然有些奇怪,但李思源吃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件事,那座山好像在往自己這邊走。
盯著異動的大山當下飯節(jié)目,這也是這幾天異變時間里的好處之一,永遠不缺節(jié)目看。
飯剛剛吃完,山腳已經(jīng)貼到了大門,不過到這里陰山的移動也就停滯了。
走到院中,抬眼一看,巍峨的城門就立在自己家大門的對面。
城門真的很大,單單城門上《敕建陰山》四個字就比他家大門還夸張,李思源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看清全貌的,這多少有點不合理。
門口空蕩蕩的,似乎在歡迎李思源前去觀光游玩。
他當然是沒去,也不是一點不想,但自家大門是往外開的,現(xiàn)在堵死了,壓根出不去。
后門那里有幾只惡犬,李思源以前給他們喂過土坷垃偽裝的假屎,他們算是結仇了,更走不得。
所以看看就得了。
“管家,你不介意我給你起個名吧?!睙o聊的李思源又有了個好主意,老管家思維迂腐,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年輕的管家總能變通一二了吧。
“少爺,我只是外貌變了,我還是我,您就別想這些了?!睂τ诶钏荚聪胍怀鍪且怀鲞@點他很無語,也就是惹不起,要不他早就...辭職不干了。
當然,這點管家就想差了,作為這幾日里除了李思源外唯一能正常交流的,李思源對他的忍耐度其實很高。
“不是我說,大門都被人堵死了,你打算宴請誰?”
以前也有過管家做主在這幾日里擺宴席的事,不過這一次明顯不是時候,客人是能跨過陰山還是躲了惡犬。
管家對此很無奈:“少爺,你怕狗不代表別人也怕,再說來得也不一定就是人,對吧?”
“那就行,不過宴席錢還是從你月錢里扣,別花府里的錢?!?p> “...我知道?!?p> 就地取材的事,管家不認為能花多少,無非一點調(diào)料錢。
不得不說,管家的手藝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這一次食材沒有變化,更是讓管家的手藝得到了充分發(fā)揮。
當然,李思源是沒有吃給賓客的那一份的,那玩意兒他吃不下,李思源的飯食是另外準備的。
在李思源吃飯的時候,參加宴席的賓客也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了,只不過來到都不是人,至少看起來不太像個人。
和管家一樣完全就是人樣的,很少很少,這么多年李思源也就見過一兩個。
這些玩意兒李思源經(jīng)常見,但每次都能給他一點震撼。
忙扒拉了口飯,這么下飯的節(jié)目可不多。
就在剛剛,李思源真真切切的看見一個三角形的生物把另一根生物給撅折了,然后扔給管家添火燒水。
再之后就熱鬧了,直到來的生物死了一多半,這個宴席方才算開始。
但剩下的人也把座位占的滿滿當當,這就讓李思源不由懷疑他們每一次都會打起來的原因了,雖然管家從沒承認過。
浩蕩的鐘聲響徹云霄,這可不是李思源府里能有的玩意兒,那是陰山上傳來的。
“這一次你的大席怕是擺不順嘍?!?p> 李思源幸災樂禍的聲音讓管家很不爽,但他無可奈何,無論是敲鐘的陰山還是取笑他的李思源。
九聲鐘響,敲門聲響了起來,李思源想都沒想就把門栓插的更嚴實了,怎么看這也不像是好客人。
鐘鼓齊鳴,接著就是撞門,但沒撞開。
李思源實在有些煩,吩咐還能聽懂人話的家丁搭了個梯子,到茅房尋了些金湯,對著門頭傾瀉而下,這才算是重獲安寧。
不過管家對此很不滿,他還宴客著呢。
這時候管家也沒了宴客的心思,那些生物看到了人生中最后一副畫面。
頭戴十二天子琉,身著黑金紋龍袍,紫綬朱璽掛腰間,赤龍正在頂上盤,背后的氣運龍柱直抵云霄,冷漠到極點的目光不知傾注在何方,俯視群生的姿態(tài)好不威風。
好一尊真帝王,好一位開國君。
“你客人呢?不會又吃了吧。”
李思源開口的一剎那,管家的氣勢隨即消失,除了長相依舊突出,氣勢再無特別,甚至有些卑微。
“沒有,他們先走了。還有,我的小少爺,我說多少遍你才能信我不吃人,更不吃這些玩意兒。”
“啊,我不信?!?p>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無趣又充滿變化。
五十年后,李思源雙親早已老死,身邊的仆從也早已老朽,唯獨他和管家沒有一點變化。
這讓李思源面對了很多流言蜚語,但特殊的體質(zhì)讓他依舊富貴。
“我說,你死的快了點吧,昨天不還是神采奕奕?”
管家死的非常突然,李思源一覺醒來就接受了這個頗具沖擊力的消息,只是他沒什么表示,讓人挖個坑埋了也就算完事。
百年后,身為百歲老人的李思源壽終正寢,這些年里的某一天,他的特殊能力消失了,雖面臨些許波折,但長久歲月的積累,讓他不起半點風浪就安穩(wěn)度過了余生。
宵小始終只是宵小,背后罵人誰的壽算都折不了,不過他們要是因此心情愉悅,也算李思源做了點好事。
“你還是這樣,萬事皆不放在心上?!?p> 青年和李長思對坐著,棋盤早已消失,天地間唯有二人的身影。
“沒大沒小?!?p> “我的不是,學生顧舟,拜見先生!”深深一禮,隨后青年釋然的笑了起來。
“先生,你能聽我講一個小故事嗎?”顧舟坐下后問道。
“可以,我的時間很寬裕?!崩铋L思不置可否,這里的事做完了,在步入下一道傳承之前,他不缺時間。
“那就好,不會誤了先生的事是再好不過?!?p> “曾經(jīng),有一個少年人,他什么也不懂,大字不識幾個,懵懵懂懂的活過了十來個寒暑。”
“終于在某一個冬日,整個天下都爆發(fā)了戰(zhàn)亂,無家無業(yè)的他無法再靠著少年的樣貌去博得同情。”
“大家都沒飯吃了,易子而食的年節(jié)他沒有遭遇意外已經(jīng)是當?shù)孛耧L淳樸?!?p> “就在他瀕臨餓死的時候,少年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救星?!?p> 說到這里,顧舟看了李長思一眼,見對方?jīng)]有絲毫反應不由嘆了口氣。
“后來,那個被少年奉若神明的青年人教導了他,青年自稱清虛真人。”
“清虛真人是一位真正的大才大德,他交給了少年很多很多,甚至一路扶持已經(jīng)成長的少年取得了天下間最珍貴的東西?!?p> 顧舟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至少,當年的少年是這樣想的?!?p> “后來有人說清虛真人在軍中的威望太高,讓已經(jīng)登臨大寶的少年將其除去,少年不忍。”
“就在成為君王的少年糾結時,清虛真人主動辭去了所有軍務政務,歸隱山林?!?p> “這樣的結局讓君王很滿意,他時常去找清虛真人論道談玄,時常去那里解惑,唯有在清虛真人處他能獲得平靜?!?p> “清虛真人一如既往平靜無波的眼神,讓他感覺回到了當年山野學藝的日子,那很美好?!?p> “朝野的波瀾沒讓君王心中有一絲起伏,但日漸逝去的歲月卻讓君王感到恐懼?!?p> “清虛真人的樣貌從未改變過,君王不止一次的問過長生之法,真人卻三緘其口?!?p> “終于某一天,真人也許是煩了,讓君王重返青春,并許其再不衰老?!?p> “這是好的嗎?君王不知道,至少在這之后他面臨的朝局危險了太多太多,就連自己一手拯救的黎明百姓也開始猜忌他?!?p> “直到有一天,他最親近的戰(zhàn)友刺殺了他,沒有成功,卻讓君王心中無盡悲涼?!?p> “更讓他難過的,卻是清虛真人騙了她,那個讓自己稱呼起為先生的人騙了他,君王沒有真的長生不死,他只是樣貌停留在了青年模樣而已?!?p> “但就算這樣,哪怕到了君王臨死的最后一刻,他也沒有讓真人出現(xiàn)在世人的眼中,他明白長生的誘惑?!?p> “當然,事實上他多慮了,哪怕當時全天下一起上,對真人來說也就是拂袖便可掃去的微塵。”
“帶著為真人做了最后一件事的心態(tài),君王將帝國傳給了后來人,帝陵很大,他卻選擇了長眠在真人之側,只為時時聆聽教誨?!?p>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君王醒來了,他很懵懂,又是清虛真人教導了他,這次清虛真人的名號是周天教主,萬化元君?!?p> “他自稱是帝朝氣運的化身,來教導我這個開國之君讓帝朝萬世永昌?!?p> “也許是他不屑于藏,也許是壓根沒注意到,總之,君王很早就知道了這個所謂的氣運化身就是當年的清虛真人。”
“他建立的法陣讓我百年醒來一次,一次僅一年,不過這足夠我做很多事了?!?p> “這期間有一件事讓我心里很不平衡,不知道為什么,他將種種神異的力量散諸于天下,讓后世的君王可以壽極千載?!?p> “有時候我真想問問他,為什么別人可以我就不行,這到底是為什么?”
顧舟看向李長思,卻沒有得到回答。
“總之,借著王朝的所謂氣運,我做了很多事,讓帝朝極盛,也讓帝朝永遠無法脫離桎梏,讓帝朝和我形同一體?!?p> “我知道很多,我甚至完全明白了先生的目的,我卻沒有選擇讓先生難堪,僅僅是想借著這次機會看看一片空白的先生是不是也會有動容的模樣?!?p> “但我沒找到答案,我不知道是先生早就醒了,還是先生本質(zhì)就是這樣,永遠也不會變?!?p> “至今百萬年了,百年一次我也活了萬年,先生是不是該為我解惑?”
一股黑霧遮天蔽日,肅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李長思終于有了反應:“我不說又怎樣?你要如何?”
只是一句話,顧舟其實頓時一消,萬古君王的威勢蕩然無存,他拿眼前的人沒有絲毫辦法,不光不能,也是不愿。
“我可以給你講講。”
不理有些錯愕的顧舟,李長思也開始講起了一個故事,從他的視角。
“這里是一處秘境,一個古之大能留下的傳承秘境,而我,則是來取傳承的?!?p> “有猜測?!?p> 李長思沒問顧舟是怎么猜到這方面的,他不感興趣。
“剛到這個世界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如果說之前的傳承是精氣神皆有,此界則只有精氣,全無神存?!?p> “而要通過傳承,神卻缺不得。”
“所以我讓這里大一統(tǒng),讓這里萬世一系,讓這里鬼神紛擾,讓這里成了大穩(wěn)定中的大亂世?!?p> “這期間有一個人作用甚大,我讓他建立了這一切的根基,讓他完成了最重要的幾件事,更讓他守好最后一班崗。”
“我這一次入世沒有絲毫記憶,之前遺留的手段只能保證大方向,如何借著帝朝氣運覺醒神魂,卻只能寄托在他的身上?!?p> “從我來到這莊園,從我踏入這個棋局,那一切就都不再重要了?!?p> “帝朝因你而存,天下皆在你手,你幫我脫離束縛。”
“我第一次入世,布局了帝朝的建立。
第二次入世讓這里死水一潭。
第三次到第九次,僅僅是完善這些布置而已。
第十次時,便是讓你回來了,也讓這天地間熱鬧了些許。
再之后你每一次蘇醒,我都會一同入世,直到帝朝極盛,直到邪異極盛,直到氣運盈沸?!?p> “你時時祭拜二神,這很好,他們是我的化身,是我和帝朝氣運最直接的聯(lián)系,厥功甚偉。”
“我在這里和你一樣,無法長久的存世,畢竟這里無神,而我三寶齊全。”
李長思說完了,顧舟也聽完了,和他想的大差不差,宏觀上大不一樣,細節(jié)上卻幾乎完全相同。
“接下來呢?”顧舟問。
“收束己身,我該走了?!?p> “我呢,還能見到先生嗎?還能活著嗎?”
對這個明明知道自己的布局,卻依舊按部就班去走去做的顧舟,李長思無法肯定得回答現(xiàn)在的問題。
他現(xiàn)在挺后悔,就算只給對方萬年醒一次,也足夠做一些事了,大不了自己再親力親為一點,也就不用糾結了。
沒有回答,李長思一步踏出,這方天地和之前的傳承之地一樣,在瞬息之間化為一道流光融入他的神魂,卻被宮殿鎮(zhèn)壓。
踏出傳承后,李長思心神轉入領域。
宮殿不知其何高,其主之偉岸更是遠超天地,星辰在衣袖間流轉,宇宙在目光中生滅,身后神光中有書符流轉,萬千道韻盡顯此間。
這是李長思在領域中的形態(tài),也是他修行的目標。
而他身側,侍立著一位青年,低眉順目,卻不顯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