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愛恨或得償
玄羽司雖然整合了虎衛(wèi)營的兵士,但要讓他們所有人為蕭齊奔走,必須要取得將軍府的同意。
蕭齊來之前本來以為需要聊上許多才能從江玦手中把指揮權(quán)要過來,卻沒想到頭一次見到的寧夫人三言兩語就看破了他的計劃。
寧夫人穿著尋常,雖然年紀不輕,依舊烏發(fā)如云。她眸光清澈,擦干眼淚之后便理清了這一團亂麻,發(fā)號施令連江玦都沒有異議,顯然不只是將軍夫人這么簡單。
這讓蕭齊想起曾經(jīng)聽到的只言片語,說這位寧夫人雖然出身不高,卻一手的機關技藝,改進了不少兵器,只是匠人之藝無法請功,但在鎮(zhèn)西軍中的威望不比大將軍低。
“虎衛(wèi)營可以交給你指揮。我聽說過你在玄羽司里的事,懷恩很看重你,那么我們也相信你?!?p> 寧夫人露出個微笑,但在悲傷之中顯得勉強。
“京城之中,虎衛(wèi)營在你手里才能更有用,另外將軍府的暗衛(wèi)和其他親信我都會一并交給你,只有一點你要謹記?!?p> “夫人請說?!?p> 蕭齊站得端正,畢恭畢敬行了個大禮。不只是為了將軍府的信任,更為了他們?yōu)榱吮Wo魏懷恩,不惜把最重要的勢力都交給他。
誰都知道,如果魏懷恩的身份被拆穿,所有參與到這場隱瞞之中的人都有生命危險。
但是蕭齊不怕,將軍府也不怕。
“無論最后結(jié)果如何,你都要保護好懷恩,哪怕,只能活她一個人?!?p> 寧瑜站起身來,扶起蕭齊,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
蕭齊心中震動,眼神交接之間已經(jīng)明白她話中的決絕。他環(huán)視一周,從江玦和江鴻臉上看到了一樣的堅定。
甚至他們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他是一個重任在身的將士一樣,普通卻重要。
他甚至有些嫉妒魏懷恩,將軍府對她的支持緊緊只是漏了一點在他這個閹人身上,都讓他覺得心口火熱,眼底發(fā)燙。
可是沒有時間再多說什么,蕭齊再次躬身行禮,從江玦手中接過一枚小小的銅符妥帖收好,然后便離開了將軍府。
“爹,娘?!?p> 江鴻看他離開后,才想把自己打算去幫忙的打算告訴父親母親,江玦就擺了擺手。
“去吧,一切小心。最好能親手殺了嚴維光那個狗賊?!?p> “是!”
江鴻握了握母親伸過來的手,也離開了前廳。
寧夫人嘆了口氣,由江玦牽著手回到了后院,才止住的眼淚又盈滿眼眶。
“我的懷恩,我的呦呦,她得有多疼啊?!?p> 一想起蕭齊描述的話,寧瑜的心都要碎了。
“我真想去東宮陪她,可是,可是……”
江玦牽著她坐在小榻上,笨拙地為她拭淚。
“夫人別傷心,呦呦的性子咱們從小看到大,她一定能挺過來的。
大不了,咱就反了,先殺了嚴維光,再讓丫頭當皇帝?!?p> “好,無論如何,這仇都必須報!”
寧夫人被他的話提起了精神,又和江玦算起了端王一派哪些人要小心防備,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個多么大逆不道的話題。
或許因為,愿意為了保護親人而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時候,便沒有什么規(guī)矩和條框,無論成敗,他們沒有不敢做的事情。
好在派去定遠侯府外的監(jiān)視一直沒有松懈過,蕭齊很快便確認,嚴維光離開之后,還沒有傳遞消息給任何人。
這便暫時能讓他松一口氣。接著他用虎衛(wèi)營和暗衛(wèi)明里暗里把定遠侯府團團圍住,無論前門后門側(cè)門邊門,就連通往定遠侯府的幾條路都被嚴格監(jiān)視著。
江鴻還有好幾位弓箭手守著天空,不會讓一只鳥來往。
部署好之后,只等天黑,蕭齊就打算帶人殺進定遠侯府,再把一切燒得干干凈凈。
雖然他想活著,長長久久地陪在魏懷恩身邊,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必須為了她以命相搏。
“吱呀——”
厚重的朱門打開,定遠侯府的管家出來,遙遙對騎在黑馬上的蕭齊作揖之后朗聲道:“我家侯爺請蕭副使單獨過府一敘。”
守在高處的江鴻馬上和蕭齊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想讓蕭齊守在原地,反正等到天黑整個定遠侯府都將化成灰,蕭齊何必現(xiàn)在犯險。
但蕭齊搖了搖頭,擲蹬下馬,由管家引著走進了定遠侯府。
“蕭副使,又見面了?!?p> 嚴維光穿著松松垮垮的衣袍,歪坐在主位上吃著冰鑒里的葡萄。顯然,比起魏懷恩這邊的狼狽與匆匆,他倒是一派悠然。
只是不知道這點悠然到底是另有底牌的有恃無恐,還是故作鎮(zhèn)定想要迷惑蕭齊。
蕭齊也不行禮,冷笑一聲拽了把矮凳坐在花廳正中。
“嚴維光,你的好日子到頭了,咱家一條爛命,能殺了你讓主子安心,這輩子就值了。
或者你干脆現(xiàn)在就先殺了我,再等著我的人進來殺你?!?p> “蕭副使怎么滿口殺不殺的,真晦氣,不如你先聽聽我的條件再做決定也不晚,不是嗎?
來人,給蕭副使看茶。”
嚴維光不急不躁,甚至還耐心地把葡萄皮剝干凈去了核才放進嘴中,不像是為了吃,更像是為了這個過程。
“死到臨頭還有什么可談,嚴維光,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夠死?”
蕭齊沒有接茶,侍女沒有命令不敢退開,只能站在他身邊端著茶杯。
“我當然只有一條命,蕭副使可真是會開玩笑?!?p> 嚴維光完全沒有覺得蕭齊的挑釁是冒犯,甚至還笑出了聲,聽得蕭齊怒火直冒,強忍著拔劍的沖動。
“不過蕭副使應該靜下心來好好聽聽,反正現(xiàn)在離天黑還早,咱們不著急?!?p> “咱家沒空和你在這耗。”
蕭齊站起身來往外走,再多待一會他真怕自己會動手。
嚴維光又不傻,蕭齊一進門就發(fā)覺這間花廳周圍和屋頂上藏著不少人,如果自己被他的淡定激怒,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即使他不在乎殺嚴維光可能會搭上自己這條命,但是在有機會活下去回到魏懷恩身邊的時候,他還不想逞這個沒用的能。
“難道你不想永遠留在魏懷恩身邊嗎?”
嚴維光的聲音不高,但耳力甚佳的蕭齊頓住了腳步,不過只是一下,他就又接著邁過了門檻。
“我知道你的條件?!?p> 蕭齊站在庭院中回頭,一身肅殺與定遠侯府的花團錦簇格格不入。
“飛鳥盡,良弓藏。你想要我留你一條活路,讓我的主子永遠要仰仗我來和你、和端王斗。
可我不要前程,嚴維光,我只要你死?!?p> “呵呵呵呵呵……”
嚴維光似乎聽見了什么好笑的笑話,笑得從座椅上滑落在地上,止住笑聲之后干脆坐在地上開口。
“蕭副使真是高義,為了殺我連自己都壓上,魏懷恩知道了該有多感動啊。
不過你這么在乎她,該不會是對她有了真感情了吧?你可是個閹人啊,你配嗎?哈哈哈哈哈……”
嚴維光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也被四處的護衛(wèi)聽見,一時之間許多人的笑聲都傳進了蕭齊的耳朵里,讓他的心思被徹底點破之后又被放在光下煎熬。
“閹人也配喜歡公主?。俊?p> “哈哈哈他個沒根的東西喜歡又能干什么?”
“就是,可真惡心……”
蕭齊怒得渾身發(fā)抖,嘲弄與貶低剜肉一樣把他好不容易才裹在身上的自尊片得七零八落。
他孤零零地站在這里聽著侮辱,牙齒咬得咯咯響,手已經(jīng)按在了劍柄上。
就在蕭齊打算和嚴維光同歸于盡的時候,儀容有些狼狽的厲空突然抱著琴從后面走進了花廳。
“你怎么跑出來了,誰把你放出來的?”
嚴維光霎時失去了冷靜,手撐地站了起來大聲質(zhì)問他。
厲空行了一禮,垂著眼睛淡淡道:“后院亂成一團,厲空知道侯爺有難,愿意陪在您身邊?!?p> “本侯用得著你?滾回后院去!”
話雖是這么說,嚴維光的語氣卻絲毫沒有責備,而是滿心的擔心與焦急。
他走到厲空面前,認真地把他臉上不知什么時候沾到的一點塵灰用手指擦干凈,又低聲說:“回去,這里危險。”
“是,厲空知道了,侯爺千萬小心?!?p> 厲空順從點頭,自那日的強硬之后第一次對嚴維光有了好臉色,甚至讓他恍惚是否厲空的背叛是他的幻想。
不過現(xiàn)在不便深究,他不能背對著蕭齊太久,于是他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去往蕭齊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變故頓起。厲空從懷里抽出一根拆下的琴弦,沖上去狠狠勒住了嚴維光的脖子往后一拉,讓他毫無防備地跌坐在了地上。
嚴維光雙手向后伸才要掙扎,厲空便大喊:“蕭齊!”
蕭齊反應極快,抽出劍來用盡全身力氣對準嚴維光的心口刺來……
寒光脫手,再多的護衛(wèi)和暗衛(wèi)也來不及阻攔這把飛劍。
“噗?!?p> 很輕的一聲,劍刃刺進嚴維光的胸膛又從后心穿出,割破了厲空的小腿。
熱乎乎的血液似乎遲滯了一剎才從嚴維光身上流出,抓著厲空手腕的力道慢慢松開,厲空有些恍惚地松開了琴弦。
“死在你手里……”
嚴維光的身子慢慢滑落在地上,抬頭看著厲空,那目光中有什么濃得快要化為實質(zhì)的東西,雖然厲空看不懂,卻站在原地和他對視。
“……也好,你……一直都……恨我吧。
你自由了……”
隨著最后一聲輕得聽不見的嘆息,嚴維光閉上了眼睛。
庭院里的蕭齊對著定遠侯府的護衛(wèi)們宣布道:“我乃玄羽司副司使蕭齊。定遠侯嚴維光,屢次刺殺太子、嘉柔公主,證據(jù)確鑿,太子慈悲,罪在一人,爾等還不放下武器!”
“咣啷啷……”
金屬敲擊石板地面,朱門大開,玄羽衛(wèi)有序入內(nèi),將定遠侯府中的人分類押走。
厲空看著外面的喧鬧,又看了看嚴維光的尸體,忽然覺得好像失去了什么抓不住的東西。
不是覺得難受,因為他終于自由了,那是蕭齊早就允諾的條件,他應該開心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心底卻有些空。
“結(jié)束了?”
江鴻在蕭齊掌控住局面之后就帶著將軍府的其他人悄然退出,一切順利地過分。
他很想知道蕭齊是怎么做到孤身一人就刺殺了嚴維光還能全身而退的。
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畢竟將軍府不算是攪合進了圍殺定遠侯的事情之中。
他匆匆拍了拍蕭齊的肩膀,想要叮囑幾句,又覺得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宦官并不需要自己來擔憂。
于是他說了句:“交給你了,懷恩有事隨時通知我們,先走了?!?p> 定遠侯府的主人只有嚴維光一個,他還沒有娶正妻,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仆從和后院的人很好控制,唯一需要蕭齊親自處理的,就是厲空。
“今天的事多虧了你?!?p> 花廳里只剩下蕭齊和厲空,加上躺在地上氣絕多時的嚴維光。
“你曾經(jīng)說過你想要離開定遠侯府,還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你盡管提。”
蕭齊其實并不是一個慷慨的人,經(jīng)他手的案子甚至根本沒有人情可言,但是他現(xiàn)在只想盡快了結(jié)這里的事情。
在被皇帝推出去給定遠侯抵命之前,他還想回東宮見一見魏懷恩,親口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幫她復了仇。
“蕭副使?!?p> 厲空端正行了一禮,“我想入玄羽司。”
蕭齊皺起眉頭,他本想開口拒絕,但一想到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天,不必再在這里和厲空糾纏。
“好,我答應你?!?p> 說完,蕭齊走到嚴維光身邊,跪下來抽出自己隨身帶的一把匕首,割下了他的一縷頭發(fā)用帕子包好放進懷里,便和其他玄羽衛(wèi)知會了一聲嚴加看守這里,就策馬直奔東宮。
玄羽衛(wèi)的動向本不會瞞過樂公公太久,所以他在來之前就殺掉了好幾個樂公公安排在自己身邊和手下里的眼線。
無論是殺嚴維光,還是暴露自己的全部勢力,蕭齊都清楚自己已經(jīng)把自己推向了毀滅。
行走在深宮多年,他本應該是最惜命的人,現(xiàn)在卻毫不猶豫地為了魏懷恩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但值得。
蒙面派星星
可能嚴維光死得有點匆忙,但是他早就知道厲空有二心卻一直留著,在這樣緊要的時刻也敢把后背露給厲空,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求仁得仁吧。 并不是蕭齊和江家的布置多周密,他們也是賭上了身家性命來復仇。嚴維光只要能拖一會,這邊的動靜就不會傳不開,玄羽司還有一半人在盯將軍府和京中其他人呢,除非將軍府真的要造反,敢馬上殺進定遠侯府。 所以呢,他算是死在最信任的人手里了??赡艽蠹也惶矚g他,但是他也就到這里了,以后會在厲空的故事里出現(xiàn)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