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才識真面目
不得不說過著雙面人生的魏懷恩心思比從前還要難測,蕭齊只是有了一點猶豫,她就已經(jīng)把他想要逗她開心的善意懷疑成了討好。
權(quán)力讓她自由,讓她著迷的同時,也在腐蝕她的所有情感。在任何人都意識不到的情況下,她在變得更加淡漠,更加薄情,更加多疑。
也許是能夠得到的忠誠太多,她便輕易地開始質(zhì)疑他,甚至不在乎他是否會傷心。
“奴才不敢隱瞞?!?p> 蕭齊的頭還是叩了下去,木頭面具磕在石磚上發(fā)出不清脆也不沉悶的聲音。
“玄羽司初初成立,奴才身為副司使每日自然有許多瑣事處理。
但是奴才絕對沒有放松主子讓奴才去追查定遠侯的任務(wù),請主子再給奴才一點時間,奴才一定能找到定遠侯用毒的證據(jù)。”
魏懷恩從心里“嘖”了一聲。
蕭齊是聰明人,知道她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有沒有忘記自己是誰的人,有沒有把她的任務(wù)放在心上,有沒有被玄羽司副司使的風(fēng)光迷了心智。
至于蕭齊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關(guān)懷”其實是試探而感到悲哀,她不在乎。
她扶起了蕭齊,拉著他的手翻過來,吹了吹上面沾到的灰。
如果她只是太子,對于這種試探之后的補救,她會賜下金銀或是別的利益寬慰人心。
但蕭齊比那些人好打發(fā)多了,只要對他好些,只要對他比旁人親近些,他就什么都不在意。
“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好的。”
定遠侯的府邸有多危險,魏懷恩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幾撥派去刺探的死士暗衛(wèi)全都有去無回,回京之前她幾乎已經(jīng)放棄了找到真正證據(jù)的想法,只想徐徐圖之把端王一黨一網(wǎng)打盡,也是一樣能為哥哥報仇。
“蕭齊,你要當心,南林府雖然路途遙遠,但也是定遠侯從上一輩開始的根基所在。
要查,就一步都不能走錯,知道嗎?”
蕭齊應(yīng)諾,摘下了狐貍面具擱在桌子上。趕在城門關(guān)閉前策馬狂奔到皇恩寺的澎湃心潮此時冰冷一片。
他沒想到的是,竟然有一天,他的主子會把對待外人的冷漠用在他身上。
魏懷恩回了屋子里,留他一個人在庭院里被山上的寒涼浸透了身心。
他沒有去外面的禪房休息,而是攀到桂花樹上,把暗衛(wèi)擠走,自己守著她的院子。
“我要的是最好的人,你明白嗎?
想到我身邊來,就自己去一步一步爭,一點一點爬到我身邊的位置來。
或許我會幫你,或許你只能靠你自己。”
原來她從來都沒有變過,十幾歲就已經(jīng)長成了這顆無情的心。蕭齊回想著每一句她曾同他說過的話,苦笑了一聲。
“公主殿下,您有心嗎?”
以前他只想留在她身邊,做她離不開的人,甚至?xí)驗樗倪^度親近而自亂心神。
可其實她根本不在乎他每日有多么想她,她只在乎仇恨,和權(quán)力。
他覺得孤獨。
她確然踐行了自己的承諾,幫他進了玄羽司。但是他要的只是到她身邊的位置嗎?
不是,不是的。他想走進她心里,想讓她看不見別人。
不是她親口和他說,他和那些男人并無不同嗎?
可為什么在他能夠堂堂正正直視自己內(nèi)心對她的戀慕的時候,她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樣,看人只能看到利益和算計,對他的真心視而不見。
狐貍面具她沒有拿到屋子里去,就像他一樣,喜歡了就多看幾眼,然后就被隨意拋在腦后。
如果他還是東宮里的一個總管內(nèi)侍也就算了,可是他已經(jīng)成了玄羽司的副司使,成了她追查證據(jù)的全部指望。
他無法再安心做一個奴才了。
可是現(xiàn)在他好像一切都要重來,他和她的距離甚至比公主和內(nèi)侍的距離還要遠。
他懷著無解的困惑,在天亮之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皇恩寺,又一頭扎進了玄羽司。
定遠侯府
“你在這里做什么?”
在墻角偷看嚴維光和孟可釗密談的厲空被嚴維光輕而易舉地發(fā)現(xiàn),在孟可釗告辭之后,厲空自覺地走到嚴維光面前等候發(fā)落。
“奴才……只是想來探一眼主子,不知主子有客?!?p> 他被自己偷聽到的消息震到幾乎暈眩,卻又不得不說著違心的話來討好嚴維光。
“你都聽到什么了?”
嚴維光把孟可釗用過的茶杯里的茶水往一盆綠竹里倒,背對著他繼續(xù)問。
“奴才不敢偷聽主子談話!”
厲空立馬跪在地上,收在袖子里的拳頭卻暗暗攥緊。
他聽到了,嚴維光想要娶孟三小姐,請孟可釗為他尋個機會讓他們見面。
他甚至被自己聽見的陰謀惡心地想吐,孟三小姐是孟可釗這個混蛋的親妹妹??!為什么就能因為幾句好處就把親妹妹往火坑里推?
定遠侯府里面的陰私腌臜如同爛泥,嚴維光,他怎么敢把孟三小姐扯進魔窟?他怎么敢?
“這就是都聽到了的意思了?”
嚴維光轉(zhuǎn)過身來,捏住他的臉扳起來,把他沒能掩藏的憤恨盡收眼底。
“厲空,你何時見過了孟可舒?”
血色從厲空臉上褪盡,又因為他不想再曲意討好的憤怒燒紅了他的眼睛。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嚴維光什么時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都不重要了。他不會允許自己后宅的人對外人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死字當前,厲空卻連恐懼都感受不到,甚至感受到一種終于能夠不再偽裝的痛快。
“嚴維光,就憑你也想娶她?呸!你別做夢了!她不會同意和你這樣的爛人結(jié)親的!你不配,你根本不配!”
“砰!”
厲空被嚴維光當胸一腳,狠狠撞到了門框。又被撲上來抓住他衣領(lǐng)的嚴維光拎了起來。
“我不配,難道你就配?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殺了你!”
嚴維光怒瞪著眼睛,顯然被厲空的不怕死氣到快要失去理智。
“一個男寵而已,也敢覬覦孟家的小姐?你就這么恨我,恨不得讓我殺了你好一身清白?你做夢!
我告訴你,你就是只剩一口氣,也要在我的院子里看著我把你那位孟可舒娶進門,讓她看見你在我身下求饒的賤樣,讓她連看你都嫌惡心!”
“那你殺了我啊,殺了我!”
厲空啞著嗓子大聲喊著,被直刺入心口的侮辱刺激得全身發(fā)抖。
“我賤,但我至少知道自己賤!嚴維光,你以為你靠著定遠侯的爵位就能為所欲為了嗎?除了這個位置,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你后院里被你磋磨死了多少姑娘,你數(shù)的清嗎!你爛死了,爛透了!你今天不殺我,我就是爬也要去告訴她離你遠遠的!你這樣的東西,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因為那些人都是細作!”
厲空的脖子被嚴維光掐住,釋然閉眼的時候卻發(fā)覺嚴維光根本沒用什么力氣。
“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爛人嗎?厲空,你怎么敢……”
嚴維光的話音戛然而止,他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松開厲空,走出門叫來暗衛(wèi)去監(jiān)視后院,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厲空坐在門檻上靠著門框,胸口一片悶痛。
他冷冷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嚴維光,目光滿是憎惡和仇恨,如刀劍一樣扎在嚴維光身上,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靠近。
“厲空。”
他還是開口了,但沒有了想要把對方踩進泥里的憤怒詆毀,而是帶了爭吵之后想要補救的小心翼翼。
“我以為你知道我待你是不一樣的。我以為……”我以為你也是真心待我,至少有一分。
“嚴維光,要殺便殺。我什么都不欠你的。”
厲空以為他又要談起他救了他一命的恩情,滿心厭惡地止住了他的話頭。
“我早就該死?!?p> 他抬頭看著太陽,完全不顧自己的眼睛會不會被灼傷。
“本來,我或許能這樣渾渾噩噩一輩子,反正我本來也就是這樣的下賤命。但是我見過她了,從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無法忍受這樣活著。”
嚴維光深深地皺起眉頭,憤怒重新占據(jù)了他的理智。
但厲空閉上眼睛面對著他,說出了一句如同冷水從頭潑到腳的話。
“殺了我吧,主子。我們兩清了。”
玄羽司。
蕭齊陰沉沉地看著自己面前攤開的信折,氣氛凝滯到讓跪在地上的小吏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定遠侯府幾時開始不允許出入了?”
蕭齊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清凌凌如空谷水聲,比小吏聽過的任何名角兒的嗓子都好聽。
但他哪里敢用這雙耳朵去欣賞副司使的聲音。
“回大人,辰時過了不久,在孟御史家的大爺出了定遠侯的門之后,我們的人就再沒和里面的人接上話?!?p> 蕭齊用力閉了閉眼,怎么偏偏就在這時候出了差錯。
“厲空呢,他也沒消息嗎?”
“沒,小的安排了人等在后門偏門,一直都沒收到厲空公子的信筒?!?p> “叩,叩叩。”
蕭齊不自覺地握手成拳輕敲著桌面,幾息之后再度開口。
“定遠侯府外的人撤回來,留幾個人盯著即可。其余人,去把孟可釗今日去定遠侯府的細節(jié)打聽清楚,越快越好?!?p> “是,小的告退。”
關(guān)門的風(fēng)讓燭火一陣搖曳,晃得蕭齊煩躁不已,干脆闔上眼簾仰在椅背上推演從開始派人去監(jiān)視定遠侯府邸到和厲空搭上線之間的每一步。
蒙面派星星
工具人是誰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