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張意合生辰終于到了
在蔣獻,許大娘,二餅以及小王師傅等人的督促下,談笑實打實在房間歇息了兩天,每天最費力的是思考這一頓是吃點什么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小王師傅他們也知道自己病倒了,但是承蒙大家的緊張,這才得以在及笄之后還可以過上白天躺在日光下,晚上躺在燭光下的日子。
病后第一天,談笑穿上了久違的女裝,當然上妝交給了許大娘,談笑技術還是有待提高的。
張灃是相當寵愛自己的女兒的。
雕龍畫棟間是華彩重重,彩帶飄飄,來訪者無一不是達官貴族家的貴女,張灃想為他女兒鋪路的想法簡直像是賣貨郎在吆喝給眾人知道,明之昭昭。
談笑處在人來人往的喧鬧中認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自己還是對二餅不夠好。
蔣獻明面上并沒有跟著。
談笑自是知道蔣獻躲在暗處跟了一路,可是說了他是沒有用的。
張意合在人群中看見了談笑,倒是熱絡地上前來拉談笑的手。
談笑怕手里的老繭疤痕會暴露自己,于是在張意合拉住她手時,她人先行給人家行了禮,并呈上自己準備的禮物,見狀,張意合也只能回禮道謝,接著,笑呵呵地招呼著談笑入座,讓人上茶上糕點。
“姐姐你送的玉簪子,意兒實在是喜歡?!?p> 談笑客套下:“妹妹喜歡就好。”
“先前就聽說談將軍有一妹妹,和將軍眉眼極為相似,今天一見果然如此?!?p> 談笑能編出自己妹妹來到雁行關,自是真有此人在,不然憑空多一人,任誰都要懷疑。
“先前一直在京朝,聽聞兄長這雪下得極為漂亮,這才來的?!?p> 張意合盈盈笑著:“人家是要往京朝跑,姐姐倒好要往這窮地方跑。”
談笑但笑不語。
“不過,姐姐京朝是這么一個樣子的?!?p> 在場那么多貴女張意合都不去拉攏人家,偏是熱情迎著這個來到雁行關后鮮少出門的將軍姊妹,不過是因為她是京朝來的。無論是張意合這種處在這個地方頂端生活的富庶人家,還是窮苦人民,似乎都對人們口口相傳的京朝有著向往,似乎那里才是桃花源,所有的夢,所有的渴求都在他鄉(xiāng)一定可以實現(xiàn)。
“不過就是那個樣子……”怕多問要露餡,談笑忙轉移話題,先提起,“妹妹明年可要辦及笄禮了?可有中意的郎君了?”
“沒有呢。阿爺既不讓我出門,我又怎么能認識到郎君呢?再說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我又能做主得了什么呢。不過……”話鋒一轉,吐出令人震驚的話來,“若是可以,我希望阿爺可以讓我嫁給蔣獻小蔣大人那樣的人,或者就是按著這樣給我找個郎君?!?p> 談笑下巴差點被驚掉了。
一方面是因為她對于婚姻的態(tài)度,對她阿爺?shù)娜硇男湃?,另一方面自是小蔣大人是她理想郎君,她估計都沒見過蔣獻本人。談笑倒是第一次真切認識到蔣獻還是很受人追捧。
“你中意小蔣大人什么?”
“姐姐不必緊張,我知道小蔣大人和姐姐好著呢?!?p> 談笑樂,忘了這一茬,她可是外人眼中蔣獻板上釘釘?shù)男纳先恕?p> 見談笑笑了,張意合接著說:“我年幼時便在阿爺口中聽到了很多關于小蔣大人的事跡了。在阿爺口中,我看到了一個魯莽狂妄的少年郎,一步一步被磨成在宦海中有一席之地的臣子。這也像是參與了他那些歲月,喜歡上他不是很正常嘛?”
談笑張了張嘴,老半天才說:“可是你們根本就沒見過,你怎么知道他確實和你阿爺口中念叨著是一個樣子的呢?“
小姑娘其實是見過的。
談笑偏好叫張意合為小姑娘,相較她而言,可不就是個小姑娘。
張灃當年帶著張意合北上尋醫(yī)問藥,在藥鋪對面的玉石鋪中遙遙望見蔣獻一眼。他一身素衣,神色寡淡,偏生拿著那塊玉佩聽店家說時偏頭看著店家笑了,那一瞬間春意就盎然起來了。
張意合說到這里時,臉上露出閨中女子懷春的表情。
談笑心下了然,她喜歡的是蔣獻的皮囊加上道聽途說蔣獻的光輝。
小姑娘眉眼歡笑,手舞足蹈地繼續(xù)談著蔣獻。她還說起蔣獻在詩會的事情。那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蔣獻才剛回去京朝,空了時間便和友人前去詩會,愿意是看旁人作詩,消磨下時間,未成想被點到即興詩一首,無奈才作的詩。令談笑最為吃驚的不過是小姑娘信手拈來背出了這首詩。
談笑也說的出來,可是她知道是因為蔣獻信中將此事當成一件樂事說與她,而自己看了太多遍他的信了,自是倒背如流這幾句短短的詩句。不過現(xiàn)在宋玉同她說過后,她才知曉,蔣獻那時被朝中一派老臣牽制,滿腔抱負出口便是“一派胡言”,落地推行便是“荼害百姓”,郁結之下才去的詩會。思及此,談笑心胸郁悶,深知在輕松的往來信件下,蔣獻走到今天被器重是多美不容易的一件事。
場上其他貴女甚至附和著今日壽星,也背了好幾句蔣獻的詩句。
談笑心下發(fā)笑,倒是自己平日看低了他。
張意合看見談笑給出了積極回應,話也就愈發(fā)多,手舞足蹈地說起:“姐姐,你知道小蔣大人那場刑獄之旅嗎?“
在他們口中,蔣獻苦不堪言的牢獄之行,竟是一場旅行,一場出游,再輕松不過了。他們侃侃而談,蔣獻背淋鐵窗透出微光,縱是傷痕加身,還是不改神色,可以吟詩作對好雅興,有如林間松柏般存在著。
談笑是知道蔣獻為人的,如此作為雖顯得有些矯揉造作,但想來是他在獄中意識已是昏昏沉沉,拼命抓住了平生喜好來保持清醒,活下去。
小姑娘說到菜涼了,才發(fā)覺自己談蔣獻已是太多了。
談笑聽多了,越發(fā)覺得,自己是多么有眼光,一眼心動好郎君。
飯后他們一行人在圍爐邊閑坐。
張意合挨著談笑坐:“姐姐在京朝估計聽的小蔣大人比我們多多了。真羨慕姐姐,能和小蔣大人情投意合。真希望阿爺給我找的是如小蔣大人一般的人?!?p> 話音剛落,哄堂一笑,打趣著小姑娘恨嫁,如此小的年紀開始思春。
小姑娘聽了這話不依:“明明是姐姐先挑起這話的。再者說了,姐姐估計這個時候已經(jīng)和小蔣大人好上了?!?p> 這話一出,矛頭轉向了談笑。
談笑小妹小上談笑幾歲,又是京朝來的,城中傳的有模有樣,兩人是一對的,大家便先入為主認為兩人是在京朝時就好上了,自己也是為了小蔣大人才長途跋涉而來。佳人為他如此費心勞力,想來蔣獻也是好事將近才對。
談笑低頭,苦惱地說:“可是兄長并不同意?!?p> 滿座嘩然,痛心疾首。
“因著此事,兄長一直在驅趕青之。”
這誰不為他們有情有義仍被拆散的情誼感動一下下。
眾人七嘴八舌打抱不平起來,還出起主意。
但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蔣獻狂熱愛好者張意合上心了,甚至放話:“我讓阿爺收下小蔣大人,便不必懼怕你阿爺?!?p> 有這話談笑就放心了,此行就不怕白來。
送禮也好,花費一下午時間陪著這些貴女也好,就是希望可以通過張意合可以曲線將蔣獻不受重用這件事傳到張灃口中。
一個邀一個來,這也是談笑在向張灃示和,明面上兩人是重歸于好。
后來話題終于被岔開。
姑娘家聚在一起無非是那家郎君俏,那家布匹上佳,繡工有否長進,或者又去上學堂的,也要抱怨幾句先生嚴厲,功課太多云云。
談笑小妹話一直是不多的。
主要是談笑在邊關太久了,聲音嘶啞的不像話,像是含著沙子在說話。
裝不了那么久,于是只能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當個花瓶,還是有瑕疵沒那么動人的花瓶。
這倒也好,方便她細細觀察著。
再一次瞧見一個丫鬟進來添香后,談笑才發(fā)問:“妹妹你這屋好香?。俊?p> 旁人附和點頭稱是。
“這些是藥材和花夾雜的香氣。阿爺說這些藥材有助于我強健身體。這是阿爺從京朝一名醫(yī)那得來的。”
有人好奇:“你這屋瞧了半天竟沒個小廝作伴?!?p> “聽阿爺說,我幼時被陽氣沖撞到,故而不便與男兒多接觸。所以我才苦惱明年婚嫁的會是誰啊,我都沒見過幾個郎君。”
談笑聽了前半句,皺了皺眉。
她想著逃出這里的阿蕉,想著三兒,想著這濃郁的香味,以及張意合的病。
沒想到關聯(lián)處。
談笑嘆息,為自己愚笨。
“姐姐是不是身體不適?”
談笑忙搖頭。
“呀!你們瞧這天色竟然已經(jīng)黑了?!?p> 又說了幾句,都推辭各有事離去。
張意合在府門口盡著主人之道,目送大家上馬車遠去。
談笑進了馬車,癱坐在那,蔣獻貼心地遞了一杯熱茶給她。
談笑也不客氣,拿過喝下,身子這才回暖。
“我方才從小院出來時,看見你也剛出來,見到張灃了?”
蔣獻再倒了一杯茶放到談笑手中,讓她暖手,還仔細將窗戶關緊不要透風,開口:“是啊,這也被將軍瞧見了?!?p> 也不看看是誰,談笑可是瞧他畫像數(shù)百成千次的人。那些感覺邁不過去的日子里,談笑遍尋證據(jù),找到自己沒有被放棄,有人盼著再見面的證據(jù)。
“你這樣都有幾分我們不合的樣子了。終于??!”
蔣獻心中還是有不適,她怎么成天惦記兩人不合,還是希望送他離開。他心里絲絲纏繞著難過,有一種無力感。
不過看見談笑喜笑顏開的樣子,又開心起來。
至少她自己期盼的事情向好的地方發(fā)展。
“將軍你那邊怎么樣?”
談笑接過蔣獻遞給她的毯子,蓋在腿上,正色:“她屋中有很濃郁的香味,且皆為女眷。阿蕉身上有著相似的香味。”
蔣獻沉思。
“你有沒有想到什么?她說她幼時去過京朝尋醫(yī),你還記得那時京朝中有什么醫(yī)方奇怪得很的?”
“想起來了?!?p> 那時惦念著談笑上戰(zhàn)場必定大傷小傷不斷,確實找到過怎么一個奇怪的大夫。不過也是聊上幾句,蔣獻那會窮的叮當響,兩人價格談不攏就散了。
“京朝確實有怎么一個行醫(yī)極為怪異的人。開方下藥同尋常人都不一樣。”
“你還找的到人嗎?”
蔣獻搖頭:“老人家逝世了,冬春交換之際流民易涌入城中,老人家在流民腳下殞命了。后又因他后繼無人,樹敵無數(shù),著書林立卻是所剩無幾?!?p> “所剩無幾說明還是有的?!?p> 蔣獻點了點頭:“京朝人都在傳那些典籍被人購去了?!?p> “你懷疑是張灃買了?”
“不確定。不過,老先生家中也是香味濃郁,乍一問起,我倒是沒想到這個。看來我要失去我的聰明才智了?!?p> 談笑含笑瞪了他一眼,為他在這個關頭還開的起玩笑。
這個樣和回到少年在書院的日子差不了多少了。
“青之,你,什么時候和張灃如此熟絡了?”
“因為我?guī)煾?。王禹?!?p> 王禹帶大了蔣獻,教會了蔣獻何為君子,看著蔣獻拿下連中三元的名譽,最后在兵戈之下拼了命將自己徒弟送離京朝。
談笑看見了蔣獻臉上的落寞,想要拍拍他的肩或者其他感覺不太合適,前思后想,將毯子一角輕輕挪到了蔣獻的腿上,自己也不得不悄悄蹭過去。
談笑做完之后,十分后悔。
自己堂堂一個將軍怎么可以變得如此扭扭捏捏,黏黏糊糊的。
于是談笑耳朵紅了,她光想著臉發(fā)燙了,卻沒注意到自己不經(jīng)意間絞緊了毯子。
蔣獻看見了談笑的小動作,臉上的落寞被無奈燦爛的笑容代替。
談笑看見蔣獻笑了,心里那點小糾結就消失了。
看在他費心惦念自己份上,自己這樣做也沒錯,關心關心下屬嘛。
蔣獻不知道談笑矛盾開脫的內心,畢竟他心里在放煙花。
就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蔣獻就認定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在短短幾秒間,蔣獻已經(jīng)開始考慮以后晚上擁著談笑入睡的幸福了。
談笑咳了一聲,蔣獻才舍得將眼神從自己腿上毯子移開,此時耳朵通紅通紅的,抬頭安靜地看著談笑,“你……”
談笑看著蔣獻這個樣子,特別像村口大汪,它每次看著來往行人討食時就時這個表情,期待的,虔誠的。
這搞得談笑不好將心里的話問出來,一直在戳他的心,這句話說出來,蔣獻肯定會難過的。
“你大膽說!”
蔣獻一時難過換來他光明的未來,這倒也還劃算。
談笑不是沒有動心。怎么一個好兒郎,誰能不心動。就是因為太心動了,才一點也不舍得他吃苦。只盼著他一直走在各種歡呼聲中,各種夾道相迎中。
“你是不是還沒有死心?”
一個晚上被傷害兩次,蔣獻亮著的眼睛黯淡下來。
談笑也難過。
“青之,往后你莫要再說那些令人誤會的話,做那些令人誤會的事情了?!?p> 蔣獻不虞地盯著她。
談笑也看著他,這一次四目相對竟是談笑先移開了眼。
談笑看著窗欞,扯笑打趣:“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現(xiàn)在居然鬧小脾氣了?!?p> 蔣獻沒出身,卻默默給談笑空了的茶杯添了茶。
他總是惦念著談笑。
“我不止一次說起,我不是一時興起,我在南州考慮了三年。要不是被雜事絆住以及那會實在沒能力,我不可能考慮那么久才來的。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
說到后面,蔣獻眼睛都紅了。
頗為委屈。
和村口大汪更像了。
談笑默聲。
她是蜘蛛網(wǎng)上的蟲蟻,能困住她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