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佩特不是喜歡兜售過去的人，但現在李素明顯想和她交流，她也就順便開口。
“沒什么大不了的，這和我的出身有關?！?p> “我出生在一家福利院，福利院里的一個護工未婚先孕，生下了我。把我丟在福利院之后，她就接著去過自己的幸福生活了，這些是我在福利院的檔案上看到的。“
洛佩特的語氣不急不徐，沒有任何重音。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和十幾個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孩生活在一起，最開始照顧我們的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男人。他是福利院的院長，脾氣很兇，也很少和我們聊天，大部分時候都是在一邊默默的看著我們。在他當院長的那幾年，福利院的孩子從沒增加或減少過，我們每天學習，追逐著打架，做一些小孩都會做的事情。”
“后來老院長死了，來了一個年輕的新院長。新院長很快招收許多新的小孩，大多長得很漂亮，我們的伙食也好多了，但學習的內容從科學知識變成了各種禮儀文學?！?p> “等到我十一歲時，院長把包括我在內的九個小孩叫過去，說有人要收養(yǎng)我們。這是我們第一次理解到會被收養(yǎng)，會有父母，大部分人都很高興，就連沒被叫過去的小孩聽了也都是羨慕的樣子。”
“收養(yǎng)我是一個穿得非常貴的男人，他無論什么動作都要去努力表現一種姿態(tài)，很多小孩子都很想被他收養(yǎng)，但我很討厭他?！?p> “他開著昂貴的車子把我?guī)Щ丶遥d著我跑到一座山上的別墅里，那棟別墅有很多個大房間，他讓我住進其中一個，給我花樣繁多的衣服穿。”
“過了大概一周，他把我拉進一間門很厚的房間，在我面前把門上鎖，然后朝我我撲過來?！?p> “之后呢？”
“我用高跟鞋殺了他，他空有一身肌肉，卻根本不運動，連我的衣角都碰不到，殺他太簡單了。”
洛佩特接著講下去。
“殺了他之后我按照記憶里他的手法解鎖了大門，從另一個房間里拿了一件方便行動的衣服穿，拿一個背包裝了點食物和水，就從山上溜了下去?！?p> “我想去找其他被收養(yǎng)的孩子，如果收養(yǎng)我的人是個混蛋，那其他人呢？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p> “我知道幾個孩子要去的地方，在離開福利院之前我們私下約定，以后要到彼此住的地方聚會?！?p> “我從一家商店里拿了一張地圖，就這么一路過去。剛開始我的運氣很好，似乎沒人發(fā)現我殺了人，我可以正常地坐火車，地鐵和公交，只是總會有人上前詢問我的父母，每到這時我就會編出幾個理由糊弄他們。”
“很快我到了第一個地方，趁著保安不注意，我悄悄溜進了高級別墅區(qū)。在晚上，透著窗戶，我看到了那個人正對她做著，之前我的收養(yǎng)人打算對我做的事情。“
“我砸碎窗戶，用石頭砸爛了肥豬的腦袋?？晌覜]辦法把那個小孩帶走，她很虛弱，一直在流血，而且這次也和之前不一樣，很快有人發(fā)現了我們。”
“她在逃跑路上死掉了，我一個人逃了出去?！?p> “這之后我就被通緝，只能靠自行車和雙腿走路，我見到了一個又一個，下場千奇百怪，但沒一個過得好?！?p> “再后來我回福利院把新院長也殺掉了，拿到了一份名冊，上面有三十七個被收養(yǎng)的小孩的名字，我下了一個決定，我要為他們復仇?！?p> “可惜殺了一個又一個后，有越來越多的人追著我，好幾次我都差點被抓住。這樣下去絕對實現不了目標，我意識到我的力量太少了。這是有一道聲音在我腦子里響起。”
“唯一神……死亡游行……優(yōu)勝者……力量。”
“這正是我需要的，所以我來了。”
李素默默聽完了洛佩特的故事，感嘆著說。
“力量啊，我也有想用力量做的事，所以才要對你道歉?！?p> 洛佩特歪著頭，金色的頭發(fā)披下來：“我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聯性?！?p> “我過來救你，只是在說服我自己，我是想讓自己認為我還是個有信念的人，才救人的?！?p> “歸根結底是怕?！?p> “怕。為什么？”
“我可不是個無辜的正義人士，有幾個罪犯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真正無辜呢？”
“逃亡路上，有很多無辜的人因我而死，里面不乏兒童老人。或許我早就不配提什么理念了，但是。”
李素的語氣忽然變化：“我不是只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之前我只是一個刑警，所以我逃了。因為一個刑警改變不了秩序，但一個超能力說不定可以?！?p> 他幾乎是咬著牙了：“但我見過太多的惡徒，他們大多一開始有崇高的理想，后來就墮落了，變成只會吸粉和走花街的垃圾。我一定和他們不一樣，我的意志也不見得比他們強多少。所以我可以去救人，去做善事。對于我來說，這些沒什么好處的事情就是我的錨，或許沒用，但哪怕有一點預防精神腐敗的作用，我就要下去?！?p> “然而我終究不是個好人，我會去做一些有風險的事情，但當一件事真正危及我的生命時，我會瞬間做出抉擇?！?p> “而剛才我飛刀時，已經在心里說服了自己，我已經充分地盡到了自己的義務。即便你這次因為我的做法被殺了，我也不會難過或者是后悔，我會祭奠你一番，而后就翻篇，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
“以后發(fā)生一樣的事，我也會如此，并非如我表現得那樣崇高正義，所以我要道歉。下一次可能會阻礙我實現理想的事情發(fā)生時，我會舍棄你?！?p> 一陣沉默后。
洛佩特打量他，最后說：“你有潔癖？”
“……沒有?！?p> “我因為自己的原因被抓，而你即便認識我不久，還冒著生命危險跑來救我，結果現在你反而對我道歉。我只能說你可能有精神潔癖?！?p> “沒想到你是會糾結真善偽善的那種人，明明都是大叔了?！?p> 洛佩特似乎是一次性說太多話，顯得很累，她這次說的話已經超過了以往一周了。
“別想太多，你打算丟下我的時候，我會先一步把你丟掉的，我們就是這么一種合作關系。”
洛佩特用嘲諷的語氣說完之后，李素私下品味自己的話，慢慢地感覺到尷尬。嘴抽抽，很不好意思。這是被壓抑得太久了，早知道之前就去發(fā)泄一下了，居然找小孩大談理想信念，瘋了嗎。李素擺出撲克臉，一把年紀了，還提什么信念，笑死人了。
洛佩特不作聲，低頭查看傷口，李素抬起頭來看天花板，好像上面有好看的花紋。
過了一會兒，李素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咳嗽一聲站起來。
“走了，到基地去。”
洛佩特原想嘲諷他兩句，還是咽了下去。算了，給中年人留一點最后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