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許知府老母過世,請來了陸鈺。
自古以來人們對風(fēng)水二字十分講究,不管是安家落宅還是刨土下葬皆是如此,甚至是后者甚于前者,哪怕是生前讓老人住豬圈,在其死后也是想著為其選塊風(fēng)水寶地,不能怠慢了老人家。
許知府也不例外。
陸鈺看對方乃是薊州之長,更是盡心盡力,為許知府尋得了這湖泊之地。
此處前有案山后有靠山,左青龍右白虎,中有明堂水流曲折,實乃安葬的極佳地點。
不過如此風(fēng)水寶地,人窺覬,妖也不例外,換句話說,如此天時地利,必滋養(yǎng)邪魔妖祟。
陸鈺很早便知道了這一點,湖中棲息著一只鯉魚,本是應(yīng)地而生,終年累月受這福地庇護(hù),幻化成妖,才成了這湖中霸主。
這魚妖從未害過人,至少邊上種地的村民從未遭過殃,所以才沒被御前司捉了去。
之前小妹那隨意一提,一切的陳年舊事便浮于腦海,其中思維更像是靈感咋現(xiàn)水到渠成一般,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思考,腦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這么一出戲。
只是不知這魚妖道行深淺,自然不可能以身試險,專業(yè)的事專業(yè)的人來做,阮青河也不負(fù)所望,終于找到了這里。
再則這人間百味不管是生煎還是油炸,都得官家掌火,由他們抓,更逞心意。
現(xiàn)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這魚妖是否稱得上旱地之魚了,想著它離開水照樣能活,差也差不到那里去。
至于特使的死,完全是個意外。
陸鈺本想用馭人術(shù)從對方口中知道點什么,誰知原主學(xué)藝不精差點火候,強(qiáng)行使用才發(fā)生了意外。
不過想非禮小妹倒是真的。
“站穩(wěn)了!”
他看著亂做一團(tuán)的湖面,像是看戲那般找了快石頭坐下觀賞起來。
阮青河將一眾兄弟全部拉上竹筏,眼見一巨大黑影從水底滑過,接著又銷聲匿跡。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眾人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看著水底,突然腳底傳來一陣巨大沖擊,竹筏四散而落,一條金黃的大魚躍上空中,在烈日下金光燦燦。
眾人再次全部落入水中,許知府見狀,急忙招呼岸上嚇傻的士兵。
“快,扔繩子!”
一根根繩子落入水面,一兵士緊緊拉住繩子,正欲往岸邊游,游到一半?yún)s見他臉色一怔,身子一陣顫動,最后嗖的一下消失在水面。
阮青河看著湖面平白冒出的一攤血跡,沖著四下大喊。
“別跑,上竹筏!”
眾人聞聲紛紛朝著阮青河所在的殘缺竹筏游去,四五個人就這么互相依偎著,驚恐萬分的盯著水下。
阮青河明白在水中無論如何也斗不過這妖物,待它下次沖擊時,恐怕一個人也活不了,遂看著身后一眾兄弟,毅然道。
“借力!當(dāng)它下次躍出水面時,你們在潰散的間隙合力將我向上拋!”
“頭兒!”
“我相信你們!”
幾人面面相覷,齊聲道。
“是!”
眾人調(diào)整好站姿靜靜等待著下一次沖擊,只見湖面波浪粼粼一陣顫動,巨大的轟炸聲再次響起時,大魚躍出水面沖跨竹筏,眾人紛紛四散而落,卻在最后一刻,挽手合力將阮青河送上空中。
傷我兄弟!
阮青河高高躍起直至超過大魚,他雙手緊握大刀牙齒緊咬,似要把那魚妖劈成兩半,可卻在緊咬關(guān)頭腦中閃過一絲十分不合時宜的念想。
“不為物欲,不為利誘。
以意為氣,以境為力!”
在他恍惚的一瞬間,忽見右手手背竟浮現(xiàn)出一道金色符咒,接著又立馬隱入血肉,似那真氣入體,整只手臂瞬間充滿了力量。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在眾人屏息以待的仰望著,他落到和魚妖一般高度,眼神對上那只和自己拳頭大小的白眼,余光似乎撇著了下邊某個人影時,突然發(fā)出一陣苦笑。
轟!
用盡全力的一掌直接打在魚妖身子中心,魚妖似那天降之物重重砸在地上,落于許知府跟前,嚇得許知府一個倉惶直接坐倒在地。
“妖…妖!”
他驚恐的指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卻見一陣仙霧繚繞,那大魚竟幻化為一赤身男子,一臉天真模樣的盯著自己看。
……
直到傍晚時分尋妖隊伍才整理好一切事務(wù)打道回府,閑來無事,陸鈺也一直在邊上看著。
待整個湖邊見不著半個人影,小妹才從林子中走了出來。
陸鈺看了她一眼,見她嘟著嘴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心中竟有幾分想笑。
“叫你不來,非要跟著,真的小娘子也沒你這么粘人。”
小妹瞪了他一眼直接無視。
在那千機(jī)閣待這么久實在悶得慌,可一出門見著滿城都貼著自身畫像,又只能像做賊那般東躲西藏,在這林中呆了一整天。
“死人了?!?p> 她望著湖對面那狼藉的草地,之前士兵被魚妖吞下的那一幕嚇得她險些叫出聲來。
陸鈺站起身子,殘陽照射于身在地面拉起一個長長的影子,可他的身形輪廓卻充滿了光輝。
小妹側(cè)臉悄悄看了他一眼,微風(fēng)輕輕扶起灰色的長袍,她突然想起在那心境中所見,覺得金戈鐵馬之后的陸鈺,一定會是這個樣子。
她看得出神,以至于沒發(fā)現(xiàn)陸鈺早已盯著自己。
“怎么,你心疼了?!?p> “沒!沒有…只是…他明明可以不死的…”
“人不狠立不穩(wěn),要想走得更遠(yuǎn),一些必要的犧牲是可以被允許的?!?p> 小妹以為自己聽錯了,并非話中意思,而是陸鈺語氣中那罕見的溫柔,溫柔到讓自己在這黃昏下的湖岸邊竟感到有些寂寞。
她是能理解這句話的,就像那御前總司只是為了修習(xí)功法就要將自己生吞活剝那樣,只是覺得十分可惜,即便那士兵和自己素不相識,可生命是非常寶貴的,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也無法見到自己所親所愛之人。
她希望陸鈺以后別再這么做了,如果可以的話。
“什么時候回去?”
陸鈺沒有回答,而是臉帶笑意的看著小妹,像是開玩笑一樣問道。
“你在那家書中,沒請人來收拾我吧?!?p> “怎么可能!”
小妹十分生氣地答道。
“我開玩笑呢,別當(dāng)真嘛?!?p> 說著陸鈺便往回走,小妹小步跟上,走著走著,忽見對岸竟亮起了一簇火光,小妹嚇得立馬靠攏陸鈺,陸鈺則瞇眼望著對岸,而后露出一抹邪笑。
“別去,求你了…”
“怕什么,又不是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