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幕 不要面子

　　安定門離采思殿的路，并不算很長，從前蘭芳澤夜里偷溜出去，走過多少次，只是如今，蘭芳澤低頭望著雙眼緊閉的江芙蓉，頭一回覺得這條路，過分的漫長。

　　“正殿里的炭火點上了嗎？”

　　蘭芳澤微偏過頭，壓低音量問著身側(cè)的尋春，唯恐自己驚擾了江芙蓉傷病中難得安穩(wěn)的美夢。

　　尋春聞聲立刻小跑著跟上蘭芳澤的腳步，殷勤地點頭應(yīng)著，而蘭芳澤抬頭仰望著天空中看起來都有些清冷的寂寥星光，像是在回應(yīng)尋春，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

　　“世子妃怕冷，得多加些銀絲炭才行?！?p>　　而臉上幾乎沒什么血色的江芙蓉，沉浸在寒冷的體溫里，腦海中卻反復(fù)地做著那個夢。

　　去年夏末秋初，西戎草原大旱，牧民的牛羊死了大半，而邊界北狄南蠻同時進犯，正處腹背受敵之際，一直穩(wěn)居于中原的南燕，卻帶著一眾兵馬，向西戎提出和親。

　　南燕來的那使者，沒有任何過多贅述的理由，只是說，他們的南燕帝，見過西戎嫡公主的畫像，于是乎，一心求娶。

　　而那來的南燕使者，便是黃容復(fù)。

　　躲在紗帷之后的江芙蓉，細(xì)軟的茜色面紗，遮住了大半張臉，偷瞧著在自己父君與二哥面前，正襟危坐的南燕男子。

　　“公主，那位……該不會就是您今后要嫁的那位夫君吧？”

　　含煙一邊打量著江芙蓉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余光還時不時地瞄上黃容復(fù)兩眼。

　　“不像?！?p>　　江芙蓉沒有任何猶豫，脫口而出，干脆利落，眼角流動的莞爾笑意，隨著她瀟灑轉(zhuǎn)身衣角掠過的風(fēng)，一同消失在眼底的不屑之中。

　　她見過他。

　　他又怎么會是要娶她的人？

　　那位南燕的使者，初來西戎之時，似是遇上了饑不擇食的狼群，江芙蓉一個舉手之勞，便順手救了這人，卻撿了她刀柄上的那枚銅制配飾，遲遲沒有歸還。

　　算了，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小物件，就當(dāng)賞了他吧。

　　只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絕不可能是她要托付的人。

　　夢中的江芙蓉，腦袋里反反復(fù)復(fù)的響徹著這句話，爾后又猛地浮現(xiàn)出蘭芳澤那張油腔滑調(diào)的嘴臉，不由得越想越煩躁，爾后忍不住皺起眉頭，十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一直守在床邊的蘭芳澤，瞧見江芙蓉這不要命的一個轉(zhuǎn)身，驚的立刻爬上床榻，跪坐在江芙蓉的旁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上半身挺的筆直。

　　而江芙蓉一睜開眼睛，便瞧見蘭芳澤那雙錯愕的眸子，爾后條件反射地抬起胳膊就要推開他，卻在最后一刻又遲疑地收回了手。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蘭芳澤那塊被血水浸濕的紗巾，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而蘭芳澤瞧見江芙蓉的這副表情，卻沒心沒肺地高聲笑了起來。

　　屋子里漸漸暖和起來的溫度，讓江芙蓉恢復(fù)了些許說話的力氣，她望著蘭芳澤那笑得沒個正形的的樣子，嫌棄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很是小聲地哼唧道：

　　“連脖子這種重要的命門，都能傷到，蘭芳澤你還真是蠢的面面俱到?！?p>　　蘭芳澤自然是聽見了江芙蓉的那一句揶揄，他索性側(cè)躺在江芙蓉跟前，手肘撐著床榻，腦袋壓在掌心，笑吟吟地注視著江芙蓉。

　　“那世子妃快給本君說說，如何才能讓本君，看起來不那么蠢？”

　　江芙蓉得了機會，又?jǐn)蒯斀罔F的迅速切入主題。

　　“殿下在馬車上可都說了，什么都答應(yīng)我，當(dāng)牛做馬也愿……”

　　江芙蓉喉嚨里那個還沒有完全發(fā)出的“意”字，被蘭芳澤突如其來捂住嘴巴的手掌，生生地扼殺在了搖籃里。

　　“本君自己說的話還不知道嗎？還要你提醒我？本君就不要面子的？”

　　蘭芳澤一鍵三連，框框一通問，朝著江芙蓉說話的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