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看他哭得多傷心啊
讓天下雨,楊敦自然是沒那個能力的。
但借助前世的記憶,制造巧合,讓別人產(chǎn)生自己有能力的錯覺,楊敦可以辦到。
他記得很清楚,前世穿越后的第七天夜里,他正在冷宮的木板床上,望著四角的天空,輾轉(zhuǎn)反側(cè)。
突然天空一道閃電劈下,接著是雷聲,大雨傾盆,吵了一夜。
隔天一大早,皇宮里張燈結(jié)彩,就連冷宮門口都掛上了紅燈籠,路過的太監(jiān)宮女袖子里都藏著幾把堅果,糖點,跟路過的人討一個喜氣。
整個長安紅裝素裹,爆竹連天,空氣中都蕩漾著一股子甜膩膩的味道。
楊敦心中好奇,讓太監(jiān)馮保出門打探,這才明白。
原來這場大雨不僅下了一夜,還覆蓋了江南——這是救命的雨!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久旱逢甘霖排行第一,在隋唐人民心目中的地位自是不必多說了。
當然,也不全是因為這事兒。
畢竟長安城在天子腳下,就是別的地方洪水滔天,也影響不到這兒。
要不長安有句老話怎么說:就是下輩子做條狗兒,也要投胎到長安來。
主要原因是皇帝楊堅聽說江南大雨,一開心,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頒布了一條政令。
取消夜禁七天,全城狂歡。
江南人民快餓死了和我大長安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總之,長安頓時如同脫了韁繩的野馬,別說本就熱鬧的白天,就是深更半夜,依舊燈火通明,無數(shù)花燈組成長龍,張牙舞爪,直將這黑夜逆轉(zhuǎn)白晝。
要知道,長安人民最不滿意的,就是夜禁。
除非是每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三天,或者面子大能弄到特別通行證,才能日落以后在街上合法行走。否則的話,半夜出門,非奸即盜,無論是官是民,被城管捉住了,二話不說先打五十大板。
可惜長安的悲歡都和“冷宮淚”的楊敦沒有什么關(guān)系。
要說有,那就是連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都放假跑到街上撒歡了,他在冷宮沒人管,餓得眼冒金星,差點歸西,達成史上最菜穿越者成就。
好在他身邊還有馮保,兩人用幾個窩窩頭建立了堅固的革命友誼。
并制定了后續(xù)以楊敦為主導(dǎo),以馮保為輔助的奪嫡戰(zhàn)略方針……
作為本次大雨唯一的受害者,楊敦的怨念是很大的。
這種怨念直接表現(xiàn)在楊敦今天的話語里。
楊敦見欽天監(jiān)無人理睬他,眉頭一挑,大聲問:“人呢?都瞎了?快來人呀!”
幾個圍在一起準備換時,報更的官員嚇了一跳,亦步亦趨地朝楊敦跑了過來。
“殿下——”
未等他們說完,楊敦上下打量,眉頭一皺:“欽天監(jiān)管事的人呢?”
“阿爺派我來這里祈雨,怎么沒有人準備迎接的嗎?”
“就你們幾個小角色?再這樣,我要告狀了啊!”
楊敦看了楊呂布一眼。
楊呂布很給面子的雙手叉腰,怒目圓瞪,那氣勢,嘖,足以小兒夜啼。
幾個人脖子一縮,都不敢辯解。
沒人認為楊敦是飛揚跋扈,刻意找茬。
自春秋戰(zhàn)國起,禮節(jié)就是上等人的一種排場,下等人對上等人行禮也表達一種臣服,一種榮耀——能做大人物的狗,一定是祖墳冒青煙了吧?
第一世楊敦在學校學來的人人平等的萬能藥,可治不了隋唐封建社會的病。
因為不講禮節(jié),不講排場的,都會被上等人排斥,下等人也會瞧不起他——這人好好的怎會和我們泥腿子稱兄道弟,一定是在外頭混得沒出息吧?啊呸!廢物!
前世楊敦就犯過這毛病。
這一世,楊敦改邪歸正,他選擇吐沫橫飛,指指點點:“解釋不了吧,我就知道,我現(xiàn)在就去找阿爺說你們欺負我!”
說罷,楊敦轉(zhuǎn)身,作勢要走。
三,二,一……楊敦心里默數(shù)。
果不其然,身后傳來混雜鼻涕眼淚的求饒聲,幾個人合唱,達成一種奇妙的韻律。
“殿下,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歲小兒,可憐可憐我,繞過我這次吧……”
“我們不是有意的,監(jiān)正之所以沒來,就是為殿下準備歡迎儀式。”
“不錯,一般的待遇配不上殿下,天潢貴胄,龍子龍孫,何等高貴?我們就是為了準備最好的待遇,所以才用了這么久......”
他們也不想求饒這般沒面子,主要是誰不知道楊敦他天生癡傻,萬一說點文縐縐的,聽不懂咋辦?
楊敦無奈地嘆了口氣:“行吧,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再不叫監(jiān)正來,我就要叫人了!”
——楊敦竟然這么好說話?
幾人松了一口氣,甚至有點騙小孩的愧疚,立馬起身行禮,朝監(jiān)正所在之地跑去。
監(jiān)正此時正在欽天監(jiān)的一處后院,聚精會神的——
釣魚!
不錯,此地假山假水,一灣清池,幾盞荷花,五顏六色的錦鯉在荷葉下游曳,嬉戲,確實很適合釣魚。
在隋唐,錦鯉是一種主流的觀賞魚,并且被尊為“國魚”。上到皇家,下到百姓,處處可見,比如《冊府元龜》曾記載:“上于西宮,見魚躍焉!”
李玄機這種行為,嚴格來說,是一種僭越,但天下鯉魚這么多,誰也管不過來,大家還是該吃吃該喝喝。
監(jiān)正李玄機靠在胡床上,一手支撐腦袋,一手拿著魚竿。
除了陶冶心身,發(fā)泄怨氣,也是要提前適應(yīng)退休生活,順便學一門手藝補貼家用。
李玄機一臉沒精打采,他的思緒,早就飛到九霄云外了。
你說我這個手,怎么就是管不住呢!
要是當初沒有貪圖榮華,伸手要官,就不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了吧?
李玄機一看到代表官運亨通的錦鯉,就很悲傷,過幾天他就要“主動”辭官退休了。
因為他沒辦法讓天下雨。
對于這件事,李玄機是有一千個理由的,他是研究天象的,又不是掌管天象的,不能讓天下雨很正常吧?
舞黃荊龍,模仿軒轅驅(qū)趕旱魃,祈求上天下雨……可軒轅是什么人啊,是上古人皇,他欽天監(jiān)都什么人啊,一群歪瓜裂棗,這樣的求雨隊伍你讓他怎么帶?
腳踏實地想正經(jīng)辦法救災(zāi)才是正道。
但他也知道,皇帝楊堅是一個字也不會聽的。
誰叫楊堅是個天文氣象啥也不懂外行,外行指揮內(nèi)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zhuǎn)的。
皇帝說你行,你不行也得行,結(jié)果陰差陽錯捉住死耗子,皇帝以為你更行了,什么烏漆麻黑的臟活累活都扔給你。
李玄機悲傷逆流成河,誰還記得他當初真的只是來應(yīng)聘搞氣象的,什么跳大神朝天求雨是真的做不到?。?p> 就在這時,湖面一動,李玄機反應(yīng)過來,一拉魚竿——
此時,后院的門被打開,幾個欽天監(jiān)官員氣喘吁吁地沖了過來。
隔著大老遠,就有人粗聲喊:“李公,大事不妙!”
李玄機嚇了一跳,手腕一抖,再定睛一看,剛上鉤的魚早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可是他三日來的第一條魚!
李玄機臉色一沉,語氣不耐:“吵什么,吵什么!”
“且不說天沒塌下來!”
“就是真塌下來,也有比你們高個子的頂著,落不到你們頭上,再逼逼賴賴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趕回家去!”
反正他要卷鋪蓋回家了,人走如燈滅,真出問題,也沒什么心情替下一任的監(jiān)正擦屁股——畢竟同行是冤家!
李玄機又不是那種看不起高官厚祿,偏偏喜歡云游四方的山野道士,沒什么救世主情結(jié)。
幾人一步一挪地磨蹭到李玄機身邊,小心翼翼地解釋:“李公,十四皇子來了?!?p> 李玄機繼續(xù)握住魚竿,漫不經(jīng)心地點點頭:“有人來了……是四......”
他臉色一變:“是四皇子???”
“不,是十四皇子。”
“哦……那沒事了?!?p> 幾人還想要勸說,突然門口一陣喧嘩,又有幾個官員遮住紅腫的臉跑了進來。
他們有些口齒不清,七嘴八舌地說:“于公,救命啊!”
“十四皇子嗦,泥再不出來,他就把欽天監(jiān)拆了逼泥出來!”
“不不不,他還嗦,會讓楊呂布扛著泥出來!”
“他們已經(jīng)往這邊趕來了!”
李玄機眉頭一皺,比起楊敦,他現(xiàn)在更擔心楊呂布:“楊呂布?楊呂布是誰?”
“楊呂布是陛下不久前親自下詔書,從邊疆調(diào)過來的一員猛將。據(jù)說他武藝超凡,可以一敵百!”
李玄機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心里發(fā)虛。
邊疆處于漢胡交界之地,向來“民風淳樸”,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邊疆人也大多“人杰地靈”,特別好說話。
……說話前先比劃比劃,說得不對,一巴掌糊上去,重說,當然誰都好說話嘍?
就在李玄機偷偷摸摸準備跑路的時候,楊呂布大步流星而來!
只見楊呂布身高九尺有余,身披紅錦百花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頭頂?shù)娜媸l(fā)紫金冠,高高揚起,雄姿英發(fā),自信蓬勃。
有長纓在手,能縛蒼龍之魄!
距離最近的一個人逃跑得最慢,被同伴拋棄,不得已迎了上去:“將軍……”
楊呂布這暴脾氣,剛一個照面,用留了九分力氣的巴掌以示友好,把那人扇得踉蹌,緊接著的怒吼又把那人震得耳聾。
“廢物!”
“布和十四殿下等了這么久,你們就在這磨磨唧唧,就會偷懶!”
“剛剛不是說叫人嗎?人呢?咋沒看見呢?”
眾人面面相覷,都很有默契地后退一步,讓李玄機周圍形成了一個空圈。
李玄機氣得跳腳,佯裝鎮(zhèn)定,冷汗直流地站了起來:“在下李玄機,正是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
楊呂布冷冷瞥了他一眼,左邁一步,讓出位置。
楊敦從楊呂布背后探出腦袋,沒有先看李玄機,而是低頭瞅了瞅地上捂臉哀嚎的人,嘆了口氣,彎腰將他扶起來。
“布啊,我知道你脾氣不好,只是能不能不要打臉?”
“打臉多疼啊,你看他哭得多傷心??!”
“打打屁股就好了……”
哀號聲戛然而止——
打屁股身體是不疼,但受到的心理傷害,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修復(fù)了吧?
茶道我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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