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奧拉之死
中午的時候借著一起吃飯的時機可以休息會兒,中飯是煮豆子,沒什么味道,但可以填飽肚子。據(jù)賀拉斯的說法,這幾天主人在莊園大宴賓客,說不定能吃上一次肉,
“尤其是有個臉上皺巴巴的貴族我有看見他來了,每次他來我們的伙食都會改善很多?!?p> 那應(yīng)該是個奴隸同情派貴族,馬庫斯想到以前有個和父親不對付的貴族來家里做客時總要勸父親提高奴隸的生活水平,父親把他稱為“愚蠢的奴隸同情派”,“奴隸同情派那伙人總以為只要一味讓步,奴隸們就會變得聽話了,他們不知道,懶漢向來會做的事就是得寸進(jìn)尺。只有鐵和血才能為部族奪得榮譽!“
“那是個善良的大人啊?!捌ぐY潎@道。
皮埃幾個人又聊起了自己遇到的幾個很善良的貴族,馬庫斯對那種施舍般的善良不太感興趣,他本人曾經(jīng)也是所謂善良的貴族,他也被奧盧斯施舍過善良,但事實證明這些都靠不住,應(yīng)當(dāng)要有更徹底的辦法的……
完全插不上話的馬庫斯于是端著碗和不遠(yuǎn)處一聲不吭地坐著吃飯的格奈烏斯搭話,
“我們除草的那片地格奈烏斯你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嗎?“
“不知道?!罢l會花時間給一個奴隸解釋你干的活是為了什么呢?
但看見馬庫斯眉眼可見的失落,格奈烏斯還是絞盡腦汁猜了一下,
“大概是種麥子吧,我以前在農(nóng)田做過事,那么肥的黑土最適合種麥子了?!闭f到麥子就能想到面包,格奈烏斯望著雙手握著的碗里粘成一團(tuán)的豆子,應(yīng)該會比這個好吃吧。
馬庫斯雖然沒去過農(nóng)田,沒見過麥子,但也知道那是拿來做面包的糧食作物,
“園圃里是不會種糧食的?!?p> 格奈烏斯反問:“那種什么?”
“花啊草啊樹啊這些的。這些都是很美的東西,可以用來裝點莊園?!?p> “麥子也很美的,風(fēng)一吹,青色的也好金色的也好都很整齊地向前向后?!?,頓了一下,格奈烏斯補充道:“而且麥子還能用來做面包,我吃過幾次,好吃頂飽。”
這下馬庫斯沉默了,他以前沒見過麥子,但每餐都會吃到面包,如果麥子也很好看為什么自己以前住過的幾個莊園都見不到園圃里種麥子的呢?畢竟麥子這么有用。
“不知道,反正我以前沒見過種麥子的園圃。”
兩個人都沉默了,格奈烏斯靜靜扒完最后幾粒豆子后站起身拉著馬庫斯一起去井邊打水洗碗,井水是清涼的,洗碗時順便把泥濘不堪的腳沖一下才更舒服。
難得美好的時間過得飛快,馬庫斯才閉上眼,靠在樹邊想休息一下,監(jiān)工“噼啪”的聲音就又傳了過來:“吃飽喝足還愣在這干嘛?!還不快去做事!“
馬庫斯重重地嘆口氣,這一天的勞累比他整個貴族生涯的勞累還要多得多。
接下來,馬庫斯先要清掃了奴隸住所處的公廁,酸爽的滋味一言難盡,但做起事來就顧不得了,馬庫斯本來還為了干凈束手束腳,結(jié)果最后累得大大方方了。然后馬上是馬廄,馬庫斯對馬還是有好感的,馬是馳騁自由的動物,但清理馬廄和騎馬、賞馬真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整個下午下來,馬庫斯已經(jīng)是又臟又臭又累了。汗味、糞味、草味混雜在他身上,和開群芳宴一樣。
清理完馬廄又要馬不停蹄地去除草,心臟一天下來巨大的“砰砰“聲就沒停過。
“咕嚕咕?!坝猛朐谒袄镞B舀幾次很快下肚,賀拉斯笑著拍他的背要他慢點喝,
“你這樣喝得急容易嗆住,涼水下肚得快也可能肚子痛?!?p> 馬庫斯倒也知道這些道理,只是他實在又餓又渴得不行了。
往后的幾天是照舊這么繁忙的,馬庫斯開始時在夜晚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都要這樣過時,蜷起身子總偷偷哭,后來搞個半月多,已經(jīng)麻木了一樣,連淚水也累得擠不出了。
“聽說了嗎?又出貞潔烈女了?!?p> “是嗎?欸,女人嘛,乖乖聽話不比我們這些做牛做馬的舒服?要有人包養(yǎng)我,我還從了呢!“
“你得了吧,惡不惡心,還有人包養(yǎng)你呢,別要別個看了你倒胃嘍?!?p> 偶然聽到這樣的對話,馬庫斯倒也有了幾分好奇,就問一邊安靜扒豆子的格奈烏斯,
“他們聊的貞潔烈女是誰???”
“哦,是叫一個大人看上了卻不從的那個女的吧,”格奈烏斯突然抬頭古怪地望著馬庫斯,“其實我聽說的不是不從,而是玩壞了傳出去不好聽,如果是奴隸不從貴族的話倒是死了也可以理解,無傷大雅?!?p> “簡直禽獸不如啊這些貴族!”馬庫斯憤怒地錘了下地,
“貴族是這樣的,只是可憐那個好像是叫奧拉的女子了?!?p> 馬庫斯以為自己聽錯了,“叫什么?”
“我也不確定,說到底只是道聽途說,不過你一定要討論討論的話,據(jù)說那個女子是個叫奧拉的侍婢?!?p> 馬庫斯一下震住了,千萬別啊——別是你??!心臟和腦子都一收一縮非常明顯地痛起來。
“怎么,別是你喜歡的那個吧?!瘪R庫斯平常和格奈烏斯聊天也有影影想要炫耀自己的戀情的時候,格奈烏斯看到馬庫斯呆滯的表情一下就想到馬庫斯嘴里那個活潑、漂亮、溫柔的女孩,不過那個奧拉據(jù)說可比馬庫斯大多了啊。
“恐怕……恐怕就是她吧?!碧弁丛谛牡渍ㄩ_了,炸出來的都是苦水。
“節(jié)哀?!备衲螢跛共恢涝撛趺窗参狂R庫斯,其實這件事說到底只是聽別人說的,也可能會有轉(zhuǎn)機也不一定,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嗎?說到底只是最下賤的奴隸而已,誰敢說自己一定能活很久呢?誰又敢殘忍地祝福對方能活很久呢?
馬庫斯不出聲地哭出來了,淚水像瀑布一樣掛在他臉上,他都不敢去想奧拉的臉,怕一想到她,就想到她的死相,想到她被折磨——這些無論對于奧拉還是對于他都是很殘忍的。
那晚上,馬庫斯做夢又夢見了奧拉,奧拉罵他是一個看不清現(xiàn)實的傻子,是個瞎許諾的騙子,他被罵得說不出話,身子顫抖,結(jié)果奧拉狠狠地抱住他,奧拉還唱了歌,雖然他聽不清,但很美,然后奧拉就不見了,他還夢見了卡塔,卡塔站在奧拉邊上,還沒等馬庫斯看清樣子,卡塔就被突然出現(xiàn)的巨石滾下來壓死了。
“?。。。?!”
馬庫斯在深夜一下坐起來,大口喘著氣,冷汗出了一身。
往旁邊看看,賀拉斯三人睡得很死,沒被他吵醒來,他深呼一口氣,躡手躡腳走到門口。
今晚也是漂亮的月色啊。那個有奧拉的月夜也是和今晚一樣漂亮。
馬庫斯紅著眼,皺起眉一下把長在門縫里的雜草連根拔起,憑什么那些家伙能高高在上,輕松地奪取一個人的生命還能夸耀自己的狗屁貴族精神,憑什么奴隸們沒日沒夜地干著臟苦累活就是為了養(yǎng)活一群只知道每天吃喝嫖賭的豬玀!
綠色的汁水被捻了出來,一個由豬玀統(tǒng)治著的世界怎么還敢夸耀追尋所謂的美也好、藝術(shù)也好、智慧也好,怎么敢宣稱所謂文明人的國度,怎么敢夸口所謂或者羅馬或者部族的榮耀。
真是可笑而虛偽!
第二天,馬庫斯被突然帶去洗澡更衣,原來是奧拉死后暫時沒人負(fù)責(zé)奧盧斯書房的事宜,再加上奧盧斯趁機要求馬庫斯回來,這也符合狄奧尼對馬庫斯本來用處的設(shè)想,就在管家對馬庫斯反復(fù)地規(guī)矩轟炸下讓馬庫斯繼續(xù)給奧盧斯教書。
但馬庫斯和奧盧斯之間由于貴族的經(jīng)歷而建起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開始愈發(fā)淡薄了,所以馬庫斯并沒有奧盧斯想象中的那么感到驚喜。
“你好,馬庫斯!“奧盧斯顯然比馬庫斯要更高興,又招呼馬庫斯坐下,又自顧自地把書本什么的拿出來,又把自己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一五一十地告訴馬庫斯。
“你沒有我也能學(xué)得很好?!榜R庫斯覺得他自己患上與卡塔、格奈烏斯同款的貴族厭惡癥了。
“不一樣,你的非凡想象力與經(jīng)歷是我沒有的,況且你會很多我不會的知識?!皧W盧斯倒是還是和以前一樣對知識充滿著追求而從不介意他目前是個奴隸。
“空想沒什么稀奇的,所謂的我的經(jīng)歷你以后反正有機會能去旅游的,我沒什么可教你的。“
這樣的馬庫斯顯然讓奧盧斯覺得陌生了,“怎么,你是被那些懶漢感染了?你看上去一點活力也沒有了,你變得更可悲了,馬庫斯!“
隨便你說什么吧!馬庫斯把奧盧斯打開的書本合上,他心底有些話是一定要和奧盧斯說明白了,只是望著奧盧斯那張白凈的臉,盯著那眼里的澄澈,馬庫斯話還沒說出來,眼睛就先染紅了,
“你知道奧拉是怎么死的嗎?“馬庫斯雙手握緊拳頭,很用力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