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弱病殘一行漸漸偏離了坑坑洼洼的小路，不得不在草叢里艱難挪動，幾人還好，老牛卻累得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嘴里也再沒了嚼草的閑心。便連秀才都不得不收起學(xué)究做派、下來推車，否則這老牛怕是真要撂挑子不干了。
瘸子死命用脊背把車頂過一個草窟窿，差點一個踉蹌自個兒躺里面，再管不住那張臭嘴：“恁娘！還有多遠(yuǎn)？”
沒人回他，車下眾人許是都累的夠嗆，車上的女娃兒是不敢跟他說話。
好在后面幾步頗為順利，不一會兒，前頭青駒那里便傳來了嘩嘩地蹚水聲。
“到了！”火頭放開老牛的韁繩，快步分開前面的蘆葦叢，果然，一條小河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然而這河的深度卻出乎了眾人意料，青駒不過往里趟了幾步，河水便已沒到了小將的靴子，小將連忙勒馬沖后面幾人示警：“莫過來！此處河水太深！”
幾人不禁都望向倚著牛車、正拿范陽笠不停扇風(fēng)的瘸子，瘸子一個一個瞪回去：“看老子干啥？！這水上下游都淺的很，俺哪知道汊子卻這么深？找個會水的游過去不得了，愣在這兒干啥？”
這話卻正中幾人的七寸，這河邊有一個算一個，便是牛馬都是北邊兒生的，就沒下過這么深的水。
“誒？沒人會水？”
幾人搖搖頭，瘸子沖小娘的方向使個眼色：“這不還有個會的么？”
火頭用眼神詢問小娘。
小娘又嚇了一跳，捏著衣袋里的陶塤道：“我......我我不會......”
“你不會！”瘸子震驚地盯著小娘，聲量之高嚇地她猛地顫抖起來。
“怎么了？”小將和青駒遠(yuǎn)遠(yuǎn)地問道。
火頭剛要答一句“無事，”旁邊同樣轉(zhuǎn)頭的大寶仗著個高一眼望見了對岸有個人影：“有人！”
瘸子聞言立即爬上車轅，果然看見對岸蘆葦蕩里隱隱約約有個人影，便試著揮了揮手，那個人影也沖他揮揮手，而后一只小舟從蘆葦蕩里劃了出來，操舟的是個半大小子。
這個小子曬的黝黑，撐著一根長竹桿，笨拙地將小船劃向這邊。待近些看清了牛車，便揚起個燦爛的笑臉，露出好一口大白牙，又朝這邊揮了揮手。
火頭和秀才也不約而同笑著向他揮手示意。
及到近邊，黑小子橫了舟，先拱手向眾人道謝：“感謝諸位大人看顧俺妹子，不若一起去家里歇歇？”
火頭和秀才脫口就要答應(yīng)，瘸子先不耐煩道：“你看俺們這樣去的了么！拖家?guī)Э诘?，車上還躺著倆呢！”
黑小子聞言卻笑了：“不妨事，先送不便的大人過去，俺再來接你們便是?！?p> “接的了人，還接的了牛馬？俺們這病號也不便乘舟，不若他們在這看著，俺跟你過去一趟，取些藥來便是?！?p> 火頭拉住走上前的瘸子，道：“還是吾去吧，若是有孩子愿意跟著去江南，便接了回來。”
瘸子也不計較，笑瞇瞇盯著小娘問道：“小娘子，你是要過去，還是留下來？”
說來也奇，這小娘每次見瘸子都仿佛受驚的兔子，聞言腿腳哪還敢動？只驚惶地連連搖頭。
“無禮之徒！”秀才氣地推開瘸子，對小娘溫和道，“莫慌，安心隨車而行，為師與汝共赴江南?！?p> 這酸話卻讓小娘抖得更厲害了，又引得瘸子好一陣嘲笑。
火頭不欲摻和兩人斗嘴，輕聲安慰下受驚的小姑娘，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會有多少孩子愿意隨他趕赴江南了。
黑小子的船撐地不穩(wěn)，火頭費了些力氣、濕了鞋襪方才上去。黑小子又沖幾人露出一口大白牙，打個呼哨、撐著小舟遠(yuǎn)去了。
瘸子靠著喘息的老牛，默默目送火頭的身影淹沒在蘆葦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