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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嵬

第一章 朝天子

背嵬 魚恨凝黃 5260 2022-08-27 00:05:05

  “佇倚危樓風細細…”粗豪嘶啞的嗓音哼唱出綿軟吳語的腔調(diào),順著雨水揮灑茅草的嗶啵聲在夜色里遙遙傳了開去。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一滴雨水順著茅草的窟窿滴入幽暗的室內(nèi),淋在燒得滾燙的鍋沿上,與難得一見的油星混做一處,然后“嗞”地一聲化作了滿室的蒸汽。

  “…草色煙光殘障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滿室幽暗,就只有三個紅彤彤的灶臺一閃一閃,順便映照出大漢纏在腰間污得看不出顏色的鴛鴦戰(zhàn)袍。兀那一條粗壯的光膀漢子,正用右手揪著范陽笠呼哧呼哧扇著風,只是這汗水卻仍不斷順著一縷縷絡腮的胡子流到微隆的小腹上。

  又呼哧呼哧扇了幾個來回,這漢子也不耐再哼小曲兒解悶,扯著嗓子呼喊道:“瘸子!瘸子?魚可剮好了?”

  不見有人回答,三口大鍋卻是咕咚咕咚滾了起來。漢子臭罵道:“這賊配軍!剮個魚莫不是雕成了花?”說罷,把范陽笠往頭上一扣,抖抖索索吃力地穿起腰間的袍子——漢子左臂卻是齊肩而斷,難怪好大一條壯漢做了這火頭軍。

  吃力地推開塌倒房頂擠住的房門,反手草草掩了,雨夜的汴梁晦暗沉寂,火頭只得摸索著墻沿一深一淺去尋瘸子。幸而這里原是某個青磚覆瓦的殷富宅邸,連腳下都以碎磚細細鋪了、不虞滑倒,不然這缺了胳膊的火頭可是得狼狽一番了。

  冰冷的雨水不一會兒便盈滿了范陽笠,匯成水珠淋濕了火頭的鴛鴦戰(zhàn)袍,也一并澆滅了方才的燥熱。冷。

  雨水淅淅瀝瀝的下著,落入光線盡頭空洞的黑暗里。

  火頭嘆息一聲。

  那未唱完的小曲兒便續(xù)了下去: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

  強樂還無味…”

  …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而火頭心心念念的魚卻還完好無損的躺在個大木桶里,有條魚也不知死了多久,飄在滿溢的雨水里,瞳孔里閃爍著詭異的光。

  一旁破敗的廊下卻圍了一堆散兵游勇,捧著幾個燈籠歪七扭八的圍坐著高聲吹牛,也不知是說了什么,發(fā)出一陣哄笑。待笑聲稍歇,便見一個歪頭鍋腰的身影齜牙咧嘴道:“恁還別不信,瞧見俺這腿了么,便是那女真大將傷嘞!”說著拍拍自己那條瘸腿,“嘿,但傷俺條腿,得拿命換!”

  話音剛落,一旁干瘦的老頭忍不住道:“瘸子,你那魚剮…剮剮剮…剮好了么?”

  “呱呱呱!蛤蟆么你,吃蟲去,沒魚給你吃!”

  又是一陣哄笑。

  老結(jié)巴漲紅了臉,一肚子話都憋在漏了風的門牙里,瘸子得意地裝作不經(jīng)意道:“剮什么剮!這魚想當年俺都是生吃的!”

  話音未落,一只粗壯的巴掌就抽在了他后腦勺上:“直娘賊!又在這偷懶!今晚沒飯給你吃!”

  瘸子聽得這話便知是火頭來了,忙不迭地陪笑道:“這不大伙愛聽俺講故事么,說了沒大會兒…”

  火頭氣不打一處來:“感情你是用嘴剮魚的?”

  眾人又是哄笑,這邊有人搖頭晃腦道:“他那張嘴皮子,說不得還真能剮魚?!绷⒖瘫阌腥瞬僦喩ぷ臃瘩g:“就這臭嘴剝的魚俺可不敢吃…”

  “去去去,老子伺候你們吃喝,怎么不嫌棄你爹娘去!”

  火頭抬腿又照這廝屁股上踢了一腳:”“廢什么話!趕緊干活!”

  瘸子在眾人哄笑中連聲答應著,卻翻來轉(zhuǎn)去不見了剮魚的刀,氣得火頭又賞了幾個巴掌。

  便在笑鬧中,院門哐當一聲被人掀開,歡快的氣氛為之一滯,凝神望去,只見漆黑的門洞里一匹高頭大馬踩著不疾不徐的步點走了進來,青花色的毛皮被雨水淋濕了、緞子也似。昂首挺胸睥睨自威,雙目湛然神氣不凡。

  不待眾人為這青花大馬喝聲采,另一個黝黑的身影牽著韁繩被這馬引了進來。這次眾人卻覺得吸入口腹的都是冷氣了。

  只見來人全身鐵甲、兜鍪覆面,銹跡宛然的鬼首面甲在黑夜里令人心底生寒,那黑洞洞的眼眶似是盯著在場的每個人。

  一時間小院只剩了雨水里那大青馬的腳步聲。

  老結(jié)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那鬼面人聞聲開口道:“火頭何在?”聽聲音卻甚是年輕。

  眾人聞言打量起火頭,心里紛紛懷疑這火頭難道才是由戰(zhàn)功丟了胳膊?可火頭的神色卻在火光下陰晴不定,但見細密的汗珠正從他頭上流下,也不知是否是剛才走得急了。瘸子推了他一把,火頭這才如夢方醒,囁嚅道:“欸,在…在,不知道將軍尋吾何事?”

  鬼面人點點頭:“宗相想食你做的羹,有些口味吩咐于你,隨某來吧?!?p>  火頭那張臉霎時笑成了朵丑花,連聲應道:“欸欸!吾這就隨將軍去!”回頭又踹了瘸子一腳,悄聲道:“快剮好了魚送去鍋里!宗相要吃羹呢!”

  瘸子躬身連聲賠笑答應下來,待送火頭和那鬼面小將出了門,又變得趾高氣揚:“瞧見了么,便是宗相又如何?誒...吃魚還不是等著俺來刮...”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不屑,一個半大的孩子好奇心重,操著山東腔率先問道:“剛才…那…那人好嚇人…”

  旁邊一個身量甚高,黑瘦麻桿也似的年輕人唏噓道:“若說此人,可真是個人物…惜乎…”

  這邊瘸子找到了刀,抄起桶里的死魚嘲諷道:“你個北遼的破落秀才瞎扯什么窮酸,想聽故事的,還不幫俺把桶搬進來!”

  秀才抽出腰里一把落了半邊毛的羽扇,指著瘸子道:“大遼怎么了?大遼還是大宋的兄長!”

  瘸子指揮著老結(jié)巴和小山東抬了桶到檐下,還不忘跟秀才斗嘴:“對對對,破了家的兄長!”

  燈火下秀才一張黑臉褪了色也似,竟坐在了一旁無聲哭了起來。

  這院里卻無人安慰他。

  只小山東等得不耐,催促道:“快講講,這北遼咋成了破家的兄長?”

  瘸子沖桶里的魚抬抬下巴:“來,這桶里的魚一人一半,拾掇干凈了?!?p>  這小山東卻是個暴脾氣,操著變聲的公鴨嗓子罵道:“日嫩娘!俺就等火頭回來看你怎么死,比聽故事還嘚兒?!?p>  眾人又是哄笑,大有瘸子愛講講,不講滾的意思。

  瘸子那好大一張二皮臉,怎么會覺得尷尬,蹲著就自顧自剮起魚來:“嘁,不是俺說你小山東,就你這小身板再不練練,嘿嘿…也沒幾天可活咯。”

  老結(jié)巴卻道:“咱…咱們廂軍都…都不如,不…不上陣…不妨…事?!?p>  瘸子一拍自己那條瘸腿:“那女真的馬軍是做什么的?斥候就專愛帶著馬隊抄咱們的糧道!俺這條腿就是守糧道的時候被馬軍踏斷的!”

  “誒?不是女真大將傷了你的腿嗎?”

  瘸子轉(zhuǎn)過頭,看見兩個碩大的光頭,其中一個光頭笑容滿面神游天外,另一個正吃驚的望著自己。便敷衍道:“可不就是守糧道的時候被女真大將偷襲么!大寶你插什么嘴,學學二寶!”

  神游天外的那個光頭聽見有人叫自己,笑的更歡了,滿臉的肉都掩不住小眼睛里的精光:“嘿嘿!”

  大寶也恍然大悟的粗聲粗氣“嗯“了聲,好奇寶寶也似地瞪大眼睛等著瘸子往下講。

  瘸子編圓了謊話,得意地朝小山東擠眉弄眼:“怎地,俺都斷了條腿,你這小身板…嘖嘖…”

  小山東爭辯道:“這皇帝老兒不仁義,俺不做綠林好漢便罷了,哪個肯替他賣命?到時候俺便跑!”

  瘸子嗤笑道:“你還能有馬跑得快?”

  “反正俺跑得比你快!”

  二寶雙眼一亮:“嘿嘿!”

  瘸子沒好氣地回身作勢要罵二寶,卻見大寶也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累氣得翻了個白眼:“那你娘的還當啥兵!”

  “俺…俺是來給宗相當兵的!”

  “上戰(zhàn)場就跑,宗相也是倒霉,招你這么個賊配軍!”

  小山東卻甚是認真地道:“那便不一樣,誰不知道跟著宗相定然能打勝仗,跑得該是女真人才對?!?p>  瘸子不屑:“嘿!你以為宗相是神仙?”又張牙舞爪擺了個自以為兇惡的模樣,鼻子都皺了起來嚇唬道,“那女真人生自白山黑水間,與虎豹熊羆竟食,能登絕壁摸雕,捉了你個小崽當食糧!”

  “俺不怕!宗相本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不然怎地做了相公?”

  “你當北遼沒有相公么?那北遼皇帝帶著六十萬大軍,皮室軍知道么?個頂個都是馬上無敵的角色,還不是被萬把女真人攆得滿山跑…”

  一旁的秀才哀嚎一聲,竟哭喪似地唱道:“蒼天有雨歲有終,男兒有死國有風;九重高闕清宵暖,不若寒齋夢里逢…”

  瘸子抄起手里的死魚丟了秀才一臉:“嚎什么嚎!恁他娘的酸!”

  那魚本是被拍暈了的,卻在秀才臉上醒了過來,噼里啪啦把腸子血糊糊甩了秀才一臉,嚇得他忙把魚推在地上,一身血水涕淚交流甚是凄慘。

  “嗚嗚…啊…滄?!?p>  瘸子撿起地上的魚一把抽在秀才嘴上:“啊恁娘的?。 ?,一腳把他踹在地上,“魚都給俺弄臟了!”邊說著,一股腦把魚腔子里的肚腸掏了出來,就著檐下的雨水沖洗干凈,又丟回了盛魚的的木桶里。

  小山東從染紅了的水里撈出條活魚,噼里啪啦就著臺階砸暈了迫不及待地獻給瘸子:“要俺說,北遼要都是秀才這般慫貨,便是一百萬還不是被攆得屁滾尿流?你就恁能說瞎話,哪有六十萬馬上無敵的,那他們比比還能并列第一?”

  “恁娘!俺哪說六十萬無敵了?俺就說皮室軍厲害,喏,剛才牽馬進來那個,說不定還干不過人家嘞!”

  小山東賭氣道:“反正你說的俺都不信!秀才,你說,剛才那人是不是厲害?”

  這邊的秀才萎頹在黑暗的角落里,抽泣聲幾不可聞。

  眾人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就聽見瘸子得意的刮魚聲就著雨水沙沙作響。

  另一邊的火頭走出戒備森嚴的守備府,不禁駐足回頭又看了一眼夜雨中燈火斑駁的大門。他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到這里了,就像剛才看了那個老人最后一眼。那匹青馬和鬼面甲士仍亦步亦趨跟在火頭身后,漸漸走入漆黑的雨幕里。

  江南,他一直想去看看,這一去就不想再回來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將火頭薄薄的征袍打得凈濕,空了的袖筒緊緊貼在腰間,寬大的范陽笠遮掩了他抿住的嘴角。

  是呀,不過是一個廢人,這里沒有人再需要他了。

  天下的擎天之柱都已傾覆,還有什么是他這殘廢能做的呢?

  靖康元年,金軍破太原,大宋最精銳的西軍救援失利,于太原城外全軍覆沒。滿朝朱紫無人敢北上御敵,年逾花甲的宗澤匹馬出鎮(zhèn)磁州,隨行只十幾名老卒,彼時兩河已被金軍洗劫一空,宗澤空有河北義兵總管之名,只能就地征募河北義勇死守磁州。

  十月,金軍再次南下破真定,偏師數(shù)千騎攻磁州,宗澤親冒矢石,以神臂弩挫敗金軍攻勢,率軍出城將此偏師擊破、斬首數(shù)百。

  十一月,金軍主力包圍開封,河北兵馬奉命勤王,宗澤率部奔赴李固渡截斷金軍歸路,破金軍三十余砦。

  年底,勤王主力會師大名府,宗澤急諫趙構(gòu)盡快兵進澶淵以解開封之圍,然欽宗以蠟丸密詔至大營言和談可成,又有奸臣作梗,趙構(gòu)遂命大軍不動,唯宗澤所部援救開封。

  靖康二年二月,宗澤率軍于開德十三戰(zhàn)皆勝,兵進衛(wèi)南與十倍之敵周旋,不得不深入敵營。金兵不斷增援,宗澤所部前后皆是金軍營壘,宗澤下令曰:“今日進退等死,不可不從死中求生!”宋軍以必死之志殺敵數(shù)千,趁金軍敗退之際連夜拔營而走,又趁金軍襲營失敗軍心驚懼,渡大溝河再破之,威震河朔。

  然而開封的徽欽二宗和滿朝朱紫卻已開城出降,被金軍擄走。宗澤率部回返大名府,欲渡河搶回徽欽二帝,然其余勤王之師竟無一到達。趙構(gòu)又以大元帥令宗澤回返京畿,坐視金軍北返。

  其后趙構(gòu)于江南迅速稱帝,丞相李綱力薦宗澤出鎮(zhèn)開封。此時河洛盜賊流寇蜂擁并起,河東大盜王善攻打開封,宗澤孤身入營,說服王善卸甲歸降,又說降京西、淮南、河南、河北大寇楊進、王再興、李進、王大郎,另有原遼將王策等被折服投入麾下。自此宗澤四處奔走,整軍以復失地,陜西、京東、京西各路人馬皆從號令,與金軍苦戰(zhàn)已有年余。

  可是今日,宗相已經(jīng)離世。

  天傾未挽,何堪辭世?

  是呀,所有人都只記得那個魅力非凡、視生死為等閑、殲強敵如信手的書生統(tǒng)帥,卻忘了,他早就是一位耄耋老人了。

  火頭并不知曉帥府內(nèi)曾經(jīng)有多么激烈的爭吵,他被喚去僅僅是因為需要他這個每天給宗相送飯食的廚子保守這個秘密——開封已成危城。眾將吵到夜里,也只能決定秘不發(fā)喪。

  漆黑的巷子越走越長,二人一馬回到伙房時,其間又恢復了聚眾扯淡的熱鬧模樣。

  瘸子正手舞足蹈掰扯得興起,驟見火頭推門進來,訕訕住口笑道:“誒,回來了您吶?!眳s又見那大青馬竟也帶著鬼面人回了來,吃驚道:“這是?”

  火頭卻不搭話,只聽那戴鬼面兜鍪的年輕人道:“宗相有令,明日卯時率親軍南下覲見官家面諫還都北伐之事,爾等不入隊人,與輜重同行。某家乃宗相護衛(wèi),因患目疾于爾等處修養(yǎng),勞煩與某尋個寬敞住處?!?p>  眾人顧不得驚奇這護衛(wèi)竟是一路由青馬牽著來回,都被南下江南的消息喜昏了頭腦,交頭接耳笑鬧起來。

  火頭卻揪住瘸子道:“魚羹呢?”

  瘸子嬉皮笑臉地答道:“俺看火候差不離,教大寶二寶去抬了來?!?p>  說話間,大寶二寶已將加了蓋的碩大食桶抬進了后門,一邊還大聲嚷嚷著:“誒誒,快給宗相的羹盛出來,俺們嘗嘗剩下的!”

  火頭從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宗相的食盒,在眾人眼巴巴的目光中一連盛了三晚,待食盒蓋好,大家瞬間變得熱切起來。瘸子趕緊上手用木碗盛了一大碗,諂媚地捧到火頭手里,火頭卻將羹遞向鬼面小將:“壯士來嘗嘗咱們的魚羹如何?”

  鬼面小將把擦馬的干布丟在鞍上,遲疑了下,摘掉兜鍪露出一張年輕白凈的面孔,可惜雙目纏了紅色的布條,也不知是否是上著藥。這年輕小將輕輕伸出雙手,火頭把木碗交到他手里,他順著碗沿慢慢喝了一口,卻不禁皺眉道:“這羹...”

  火頭聞言上前搶過木碗也喝了口,卻呸地吐出來,拿起大勺去食桶攪了幾下,一大碗熱羹潑在瘸子身上:“你刮得哪門子魚!”

  圍在一起的眾人被熱湯潑得四散,瘸子更是燙的嗷嗷直叫:“俺...俺...俺刮得可精細了!”

  火頭怒氣更勝,揪起瘸子拳打腳踢推搡進院子里,罵道:“你個直娘賊!騙吾說是獵戶!有哪個獵戶刮魚不去腮的!怕不是探子!給老子滾出去!”

  瘸子受不住打,不斷辯解著狼狽跑出院子,渾身濕透,一直逃到對面一個小門的門廊下方才稍微遮住了風雨。

  他忍著疼痛齜牙咧嘴地擰干衣衫的水,默默待了一陣。

  伙房院門吱呀一聲又開了來,瘸子偷偷看去,竟是火頭默默蹲在門外一動不動淋著雨。

  那本該送給宗相的食盒就靜靜抱在他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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