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便是上元節(jié),徐契起的有些晚,昨夜風刮個不停,她心驚,并無睡意。
昨夜雨疏風驟,天涼,好秋。
徐契起身,出院,卻見淮信。
“陛下可走了?”
“昨夜走的,婉妃尚踞主閣。”
徐契頷首,看了他浸濕的衣襟,知曉他每日都更時習武,一刻不歇下。
“天涼,多添衣?!?p> “今晚,你有把握嗎?!?p> “八成?!?p> 其實他心里是捻底的。
徐契又看了看那池紅蓮,“你不僅要的是那寶,更要她命,是嗎?!?p> 淮信停了一刻,隨后如常,“雇主所言,我不可違?!?p> 她看看他,男人此刻五官挺立,張揚分明,斂著殺氣。
…
是夜,徐契打扮了番,出宮參宴。
皇上很喜上元節(jié),專在落潮湖命工匠造了艘大船,每年便在那兒賞月吃食。
她走出殿,是淮信幫她挑的紫色,她覺得,很像株茉莉。
“殿下,與往日不同?!?p> 徐契對上淮信的目光,孑然一笑,走進去在他耳旁呼上氣,“你我相識不過十日,你怎提往日?!?p> 淮信身子僵了僵,很快卻恢復如初,徐契未在意,便乘著轎子去了。
“公主殿下萬福?!?p> 此刻她已至皇船,徐契看著眼前人,她有些面熟,卻不記得,她著橘色衣裙,梳著兩個云髻,各叉上了琉璃釵,顯得可愛十分。
身旁善善言,“殿下,此為洛安郡主?!?p> 洛安郡主,徐契記起了,那時她尚及笄,便與江家小將軍私定終身?;市指环€(wěn),邊疆動蕩,彼時還是前朝江姓王爺掌權,他的嫡子江小將軍此刻又大勝歸朝,皇兄位置有些危險,便以一個小錯將那王爺一家燒了,若事未成,此刻的洛安,恐是個將軍夫人。
“郡主?!彼p輕的應了。
徐契深知當時各路都知曉是圣上干的,于是乎幾次見著洛安,便會看見副怨氣的眸子,想來已有好些年未見,如今也竟與她打招呼。
王青對上她的眼睛,笑盈盈,“殿下,如今洛安想明白了,雖與他好,可物是人非,縱不能怪當下人?!?p> “公主,你來了?”
“我予你書信為何不回?”
聲音相撞,來者便是段銳。
徐契斂了神色,看著他,今兒他竟也穿著紫袍,襯得他有些不馴,何況骨子本就是不耐人的性子,反天說地。
他的桃花眼上揚,“殿下竟與臣的顏色撞了?!?p> 她面笑心不笑,“宮中婢女搭的,怎么,覺得本宮心悅于你?”
王青見此,悻悻然離去,只他一走,段銳便笑了,“還不謝本世子為殿下解圍?!?p> 徐契扯著嘴角未理他,哪只他又跟了上來。
“殿下,今兒與我去看看街市花燈如何?”
徐契一下激靈了,方才神還在游蕩,今夜她來,是托著讓婉妃告一段落。
“不方便,世子大可找?guī)孜还媚镆煌恢洗翁崞鸬拇藜叶〗闳绾???p> 段銳聽這話便不悅,又向前走了幾步,束的發(fā)迎著風一晃一晃的,“旁人都是玩樂罷了,你我交情,怎底余他些鶯燕?”
正欲回話,便看蔡公公揚著嗓子說著開宴。
徐契因與帝是同父母親孿生而居于上座,她側首看去,徐暀身旁并未帶人。
他寵幸的小妃多了去了,從前干什么都會挑幾個,表面上看著淫亂,可徐契知,還是做給那位看的。
今日未攜嬪妃,徐契暗叫不好。
宴會中場,權貴吵嚷著出去放花燈,徐暀似乎來了興致,徐契便跟緊他一同。
“你今日怎么黏著朕了?”
“無事,只是想陛下今日與從前有些不同?!?p> 徐暀愣了一下,隨機哈哈大笑,他生的不錯,像屆時的先皇貴妃,眉眼鋒利,她只是淺淺瞥了眼,“阿七,我有些想婉兒了。”
徐契對此并不驚訝,只是感慨,不知是不是有情人難斷,他今夜是姜婉的死期,應是感到了什么。
“陛下,你這些年,不就是做給那位看的?”
徐暀又笑了,只是這次蔡公公將花燈拿了過來,用那支有些泛紅的手執(zhí)筆寫著什么在燈面。
“寫啊,阿七?!?p> 徐契鼻尖有些苦澀,這又一句阿七,含著太多回憶。
“皇兄…你寫的是什么?!?p> 徐暀大方的給她遞到面前。
皇妹順遂,江山永泰,母妃天安,伊人還在。
徐契笑笑,她自然知曉伊人是誰。
“這么多年,你是忘不掉了。”
“是啊,阿七,我這幾天去她那地方,覺得她總能挑起我平日偽裝的一面,她總知道我在想什么,要干什么?!?p> “阿七,你若來日遇上如意郎君,便懂我了?!?p> 徐暀看她仍沉默,索性說了那個最為敏感的話題,“那日母妃之死,我知曉是她,可那是我最愛的兩個女人,我能如何?!?p> 徐契看著漫天花燈笑笑,只是又一聲音攛掇進來。
“我看陛下有雅興?!?p> 徐暀蹙眉,他斷不喜旁人聽話,可是看清是他,便緩和了神色。
“段世子,你怎有來了?”徐契也有些無奈。
段銳與徐暀是自小長大的,二人歲數(shù)相當,從前徐暀征戰(zhàn)都是他在旁,二人情分不言而喻。私下,二人仍兄弟相稱。
徐契看著徐暀并無慌張,便想段銳也該知曉一二。
“陛下,美人在前,不可不惜。”
“如今先皇貴妃已逝,還是當下人為重?!?p> 徐契心中越發(fā)揪起,她看著遠處,不敢看向徐暀。
她覺得自己是否做錯了。
若他知曉姜婉已逝,會如何,又會于大業(yè)如何?
她賭不起,悟來才覺自己已入迷霧,背后之翁便是淮信。
來者不善,她不該輕信,那日二人本相當,若再叫上幾個,應也便能將他拿下。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怨不得自己,因自己也盼她死去還命。過去的五年中,她無一日不愿她歸天。
徐契看著徐暀,他還在那看著月亮,他此刻面龐有些迷離,不清楚是何神色。
“這是念舊了?”段銳還在玩弄著小綴燈。
徐契閉上眼,姜婉死已是定局。她不殺,仍有人要。
“陛下!”
一旁的宦人遠遠跑來,叫的尖銳,撲通一下跪地。
徐契沒睜眼。
該來了。
“陛下,婉妃娘娘,自戕了。”
旁人一看,只知一冷妃為何如此驚慌,可徐契只一看便知,這人,是徐暀派在姜婉旁的心腹。
徐契以為她的皇兄會異常些,可并未,他只是賞月的眼睛停在了一處,好似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卻只盯著那一處。
“陛下?婉妃自戕?!”
段銳一下拉著徐契到他身旁,“回宮?”
徐暀稍稍點頭,徐契往后一瞥,權貴皆無了樂色,都是一副驚恐之姿。
待入了后宮,一路上便是宮女跪地,榮蓮宮旁住的后妃資歷稍長,自知姜婉是如何分量。
徐契進了宮門,只覺蕭索。段銳也蹙眉,此時主殿已被侍衛(wèi)守著。
姜婉死在她借住的寢殿中。一襲白布蓋的分外刺眼。
“陛下,主閣被齊衛(wèi)打開,發(fā)現(xiàn)路上撒有撕碎的信,尚可復原,陛下可要過目?”
“過?!?p> 他說的話與往日不同了。
“阿七,你今晚在朕的乾清宮住下罷?!?p> 她諾了。
她自然留帝一人回味,過程如何一問淮信便知。
“殿下,你覺得是她自戕所死嗎?”
徐契目光呆滯,“是如何,不是又能如何,終究是死,她本作惡甚多,奈何皇兄寵愛,可所做抵不過一人的情感。”
“是啊,可當年迎娶姜知府嫡女我可覺得要流傳千古啊,你不知道你皇兄那時多歡喜?!?p> “是陛下欠她的,還是徐家欠她的?!?p> “殿下,你母妃的事別太介意了,都許多年了,再想也無果?!?p> “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