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輯四 反差

　　(特輯)

　　反差

　　林漠六年級的時候，班里流行排排站比身高。

　　這是林漠最討厭的游戲，沒有之一。

　　“啊哈哈，他是最矮的，跟女生差不多?！?p>　　班里新轉(zhuǎn)來的男生悄悄繞到林漠身后，抬手比劃了一下，正欲大笑特笑，猛地被周圍人按住嘴說不要說了。

　　班霸矮點怎么了!班霸矮點還是班霸。

　　林漠裝作沒聽到，但小拳頭又緊了緊。

　　他從包里拿出玉米棒，剝了皮遞給袁茵——幾天前她說他家的玉米好吃，酥軟金黃。

　　江鶴親自蒸的，普云叔親自下地摘的。

　　袁茵啃著玉米，沖林漠笑了笑，林漠先前的不快才消散了些。

　　袁茵顯然聽見了那個轉(zhuǎn)校生說的話，“你現(xiàn)在有多高啊?”

　　林漠瞬間坐不住了，摔東西也不是，大吼也不敢，總之他很火，然而他只能無能狂怒。

　　“我不會只有這么矮的，我明明長高了五厘米，從去年到上一周?！?p>　　最后一句他貌似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袁茵笑了，她本想說，“你這樣很好，我們可以這樣互相看著對方說話，不用高高地抬頭和深深的低頭”，然而話到嘴邊，她換成了“那你長吧，長到一米八?！?p>　　那時候袁茵對一米八的身高還沒有很深刻的了解，不過林漠聽了這話后，倒真的執(zhí)著的喝了四年的牛奶。

　　有一次，江鶴見兒子又開了一箱鮮牛奶如是說道，“今天第三瓶了，茵茵等下還要來呢，你不留點?”

　　林漠想象袁茵看到鮮牛奶時的樣子，怕還會在心里笑他不是“物理長高”，是“化學長高”呢，特地把牛奶箱藏起來了。

　　然而對男孩來說，長高是一瞬間的事情。林漠初二的時候順利長到了178，離180堪堪只有兩厘米了。

　　初中，他和袁茵不在一個班，不能天天見面的為難，成了思念的開始。

　　林漠隔三差五到袁茵的班級走廊上晃一圈，有時也不找她說話，就這么晃上一圈，看到她學習的專注模樣就安心了。

　　知道他一下躥到178時，袁茵面對站著時，仰頭嘴巴長的老大。

　　天吶，當時袁茵心中一股悲涼，自己165的身高，看來以后都只能望著他了。

　　林漠瞅她瞅自己瞅得好笑，食指飛快地輕戳一下她的臉頰，“抬頭時嘴巴不要長這么大……好丑?！?p>　　……其實挺可愛的。但是這幾年的袁茵快要被自己捧膨脹的，還是小小打擊一下她吧。

　　袁茵果然閉了嘴巴，想起了那個經(jīng)典理論——抬頭望天的時候，嘴巴總是不自覺張開的。

　　好，以后看他的時候，再也不這么干了。

　　林漠知道，以后的袁茵會長到170，身高上的小差距讓她看自己時不會太累。況且，袁茵抬頭看他，永遠是星星眼，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林漠覺得這不是錯覺，這是直覺。

　　其實，林漠眼中讀六年級的袁茵，有另一個煩惱。

　　正如這一時期男生會長個，會經(jīng)歷變聲期一樣，女生也會經(jīng)歷自己身體的變化。

　　最開始班里的幾個女生開始發(fā)育，后來大家漸漸都一樣了，可是男生女生看起來就不一樣了。

　　班上有男生堆在一起對女生評頭論足，更有甚者，以好看程度論資排輩。

　　不知不覺，這一評審組初具規(guī)模，居然列出來一個班花排行榜。

　　班花排行起初在男生堆中流行，后來女生們也知道了，議論云云，不在話下。

　　袁茵曾仰瞻過那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她還看到自己了，在最后一個。

　　好，現(xiàn)在她相信，男生們一定是把班里的女生都排了進去，不然她都不能進評比會呢。

　　有這勁頭，要是有高人給他們?nèi)Ｅ幕麅跃秃昧耍u審會可以加班三天三夜搞一個全校?；ㄅ判邪瘛?p>　　袁茵對這件事只在心里腹徘了一會，就釋然地去寫作業(yè)了。

　　偏偏有幾個忠心崇拜校霸的男生，把寫的班花排行榜給林漠看了。

　　林漠看了一眼就說“什么東西”，馬上丟掉。一個男生撿起來對另一個男生說，“看吧，沒事。”那個男生顯然很忐忑，“林漠你沒看袁茵在上面嗎?！?p>　　林漠確實沒看見，他看了前兩行就扔了。聽了這話，他又抓過遞來的紙，一路向下，又上上下下反復(fù)對比打量了許久，良久說了一句，“誰搞的?！?p>　　誰搞的，憑什么最后一名。

　　那個男生直接扯過紙說，“那我們把她刪了，不排她了?！币娏帜€是沒反應(yīng)，又說“那只排一二三名，后面我們都刪了?！?p>　　林漠新奇地看著他，冷冷地甩了一句，“別玩這種游戲了?！?p>　　他的背影遠去。同行男生憤恨地打著剛剛發(fā)言的男生，“怕他干啥啊，他牛個什么牛啊，打壓我們多久了!”

　　男生啪地一下打了對方的腦袋，“你懂個p，班霸是投票選出來的，哪像你自己投自己那么輕松?！?p>　　第二天，這種言論就被男生們禁止了，女生說得也沒意思，不出三天，班花排行榜這個話題就成過去式了。

　　然而，關(guān)于這個話題的最后一次對話仍在繼續(xù)。

　　袁茵沖著無聊在課桌上玩卡片的林漠道，“剛剛，班花去辦公室拿本子了?！?p>　　班花經(jīng)常和林漠捆綁在一起，語文老師讓他們一起去領(lǐng)語文課本。

　　明明一個人一只手就能拿，偏偏要分兩個人四只手，這一活動的功用可能只有一個，對顏控磕學家語文老師來說，這兩個走在一起事背影都有專屬的名稱，叫“賞心悅目”。

　　林漠抬了一下眼皮，“然后呢?！?p>　　見林漠沒有跟上去的興致，袁茵作勢站起，“然后我也要去拿數(shù)學本了。”

　　林漠和她同時站起，沒有絲毫猶豫，拔腿就要跟著往外走。

　　數(shù)學老師表示，他和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以及在一年三班教的學生人數(shù)都是一樣一樣的，絕對沒有什么不同之處。

　　可能是林漠比較喜歡數(shù)學。

　　袁茵拎著少數(shù)本子，嘆氣道，“唉，那可是班花。”

　　林漠手提著多數(shù)本子，聽聞嘁了一聲，順勢擋住了一個背著書包快要往袁茵身上撞的男生，自己的胳膊貼著袁茵的胳膊。

　　“班花是什么東西。”

　　班花就是那個剛剛在辦公室望著我們兩個背影自己露出黯然神傷表情的人。袁茵心想，但沒有說出口。

　　“你不用在意這個?！绷帜蝗婚_口道，“……比較這個，沒意思?！?p>　　袁茵贊許得點點頭，“我也覺得，而且他們評比看的是還是身材和臉……沒有成績，我也選不上?！?p>　　一根弦仿佛悄悄在林漠腦子撥動了一下。

　　他轉(zhuǎn)眼就撞到了一個側(cè)身的女孩。

　　望著身邊袁茵關(guān)切的眼神，女孩之所以稱之為女孩的稚嫩的臉龐和未長開的平坦的胸部，都讓他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林漠終于明白男女有別是什么詞了。

　　林漠是紅著臉進班門的。

　　袁茵雖然覺得林漠突然紅臉很有趣，但看他可能經(jīng)不起逗，努努嘴就讓這個事情過去了。

　　林漠覺得自己對不起袁茵，想要補償她，于是請袁茵來家里吃了幾頓牛肉水餃。

　　美名其曰，補充營養(yǎng)。

　　這種絕美同桌情到小學畢業(yè)就告一段落了，上了初中，林漠和袁茵沒分到一個班，一直和林漠是死鐵的林逸和袁茵分在一個班，卻在開學前夕轉(zhuǎn)去市初中讀書。

　　林漠聽說了這個消息都想錘他。

　　你的好機會怎么不給我，你去你的市里哪里都行，讓我去袁茵班里和她做同班同學。

　　然而這埋怨到底跟誰都沒說，林漠和袁茵之間終究隔了實際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