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不知道是哪個脈系的一群修士試圖偷襲此處靈田,幾十個修士趁著夜色,踩著墨玉靈龜泅渡過去。剛一靠近,岸上迷煙彌漫,暗中伸出無數(shù)撓鉤,最終將這批修士全部俘虜,裝進靈米口袋里,扎緊了后,又扔回到了河里。
隔著數(shù)千米寬的滹沱河,這一幕被其他人看得清清楚楚。守衛(wèi)靈田的青木峰修士,實力強大又如此冷酷,每每提到他們時,總令其他修士膽寒不已。
因為有聯(lián)盟簽發(fā)拉靈米的路引,薛若塵她們這一行沒人阻擋,順順利利到了流云宗靈田畔。
那個下午,這里一片寧靜景象,一個修士也看不到,地上攤著些七零八落的口袋。靈田對面就是靈米倉,大門緊閉,仿似與世隔絕。
往里走,角門邊上站著一個身背飛劍的修士,薛若塵下了蠻牛車,掏出路引走了進去,小林屠夫想一并跟進去,背劍修士攔住了他。不多久大門開了,蠻牛車被拉了進去,又出來一個修士指路,到倉里面裝靈米。始終沒有見到更多的人。
小林屠夫顧盼左右問薛若塵:“這里面怎么空蕩蕩的?”
薛若塵皺著眉頭說:“人應該都在暗處呢,你們手腳麻利點?!?p> 又低聲囑咐一個同來的修士:“你別搬了,就守在這里。把赤眼蠻牛拉在直道口,別讓里面的人靠近咱們的牛車?!?p> 小林屠夫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耽擱時間,二指并攏,專心用低階的挪移術搬運靈米。山門口處那個修士話糙理不糙,就他們幾個衰貨,想平安拉一車靈米回去是需要撞大運的。這時倉庫的靈米堆后面突然傳來一陣鬼笑聲,小林屠夫憑空打了個哆嗦,一位女修跟著笑聲飄了出來,站在他的眼前。
鐵心蘭那年二十六歲,如果不是這場莫名其妙爆發(fā)的宗門內(nèi)部爭斗,也到了該出閣嫁人的年齡。她是青木峰的弟子,開戰(zhàn)以后一直守在這里,在流云宗小林屠夫最怕遇到她,沒想到她就在這里出現(xiàn)了。
屠夫林重和鐵心蘭的仇是早就結(jié)下的,那時候屠夫林老爹還在世,他家住在府前街,還沒有搬到山河灣。
凡是做鄰居的難免會有不對付的地方,大都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屠夫林重做的嘛,那就大了那么一點點。
那是在他十五歲的那年夏天,小林溜進鐵心蘭家里偷東西吃,他以為鐵家沒人。
當時二十歲的鐵心蘭正在里屋沐浴。當她發(fā)現(xiàn)家里進來人時,出于女子本能的羞怯,鐵心蘭沒有出聲宣示自己的存在,也沒有弄出嘩嘩的水聲暗示自己在洗澡。她停止了一切動靜,假裝家里一個人都不在,寄希望于進來的人自己退出去。這有點像受到驚嚇后鵪鶉的反應,自己一動不動,期盼來犯者自己走開。結(jié)果不幸的是,小林屠夫推開了里屋的門。
由于是鄰居,更主要是為了姑娘家的名節(jié),大肆宣揚這件事是不可能的。小林的老娘在事后,悄悄地給了鐵家五百靈石以做補償,這可是屠夫家多少年賣靈肉積攢下的積蓄,后來屠夫一家搬到山河灣這個破地方,和這個事情有直接的關系。
第二年,小林的老娘又有點后悔了,私下對鐵心蘭說:“我兒子說你泡在澡盆里,其實他什么都沒看見?!?p> 鐵心蘭回應說當時應該把你兒子的眼睛挖出來,他才知道何謂“什么都沒看見”。
鐵心蘭長得很瘦,鼻尖眼凹,兩條法令紋從鼻翼直插下腭,是那種白讓羅坤畫像,羅師傅都不一定愿意接手的長相。當然她畢竟還算年輕,修煉的功法道行尚沒有大成,整體形象還不算太可怕。
高興的時候,鐵心蘭會發(fā)出一種很尖的顫顫悠悠地笑聲,不高興的時候,她也這么笑,其中有那么一點點微妙的差別,只有很熟的人才能聽出來,因為打小就認識,小林屠夫很不幸,屬于能略懂一二的那類人。
可是這天他在靈米倉里聽到鐵心蘭發(fā)出的,是一種既高興又不高興的聲音,悠悠揚揚,飄忽不定,他搞不清哪兒出錯了,是很久沒見的緣故嗎?于是更加害怕起來。
鐵心蘭收住笑聲,陰惻惻地說:“小林子,我老遠就看見你了,好幾年不見,最近兵荒馬亂的,本以為你死了,沒想到在這遇到你了?!?p> 小林屠夫頭都不敢抬:“沒死成,也快了?!?p> 鐵心蘭微抬一下眼皮:“你抖什么?”
小林屠夫接話:“你這靈米倉里怎么冷颼颼的?!?p> 鐵心蘭輕笑一聲:“孬種一個,天這么熱你還冷,要喝水嗎?”
小林屠夫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不渴。”
小林屠夫的聲音變得異常輕柔,好像又回到了他在砧板底下,給林老屠夫扇扇子的時候。
屠夫林重這樣子說話,薛若塵很聽不慣,她白了鐵心蘭一眼,說:“死胖子,少廢話,趕緊運靈米。”
小林屠夫快速應了一聲,鐵心蘭再次發(fā)出了一陣尖笑:“我知道你們都是兩脈聯(lián)盟的,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
薛若塵叉腰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青木峰有情報?!辫F心蘭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有叛徒!”
鐵心蘭不屑地一撇嘴:“什么叛不叛徒的,屁大的流云宗,都是認識的人。你,我也認識,不就是薛大鼻子的小女兒嗎?”
薛若塵詫異地問:“你是誰???”
“我是他姐?!辫F心蘭白了一眼小林屠夫,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迎著薛若塵咄人的目光,小林屠夫趕緊搖頭:“她瞎說,她姓鐵?!?p> 薛若塵“呸”了一口:“臭不要臉的,鬼鬼祟祟,沒一句真話。”
小林屠夫趕緊接話:“他們家就是這樣的。”
幾人繼續(xù)搬運靈米。薛若塵覺得很渴,出去找了一口井眼,喝了兩口井水,抬頭看見靈米倉后面有幾十根撓鉤,露出了它們的鉤尖,那是低階法器鉤鐮槍,既可以把修士捅死,也可以把修士掛住,一般的甲胄防不住。
這些撓鉤正在走動、列隊,甚至能聽到一些細碎的腳步聲和壓抑著的呼吸。她悄悄地放下水桶,跑到赤眼蠻牛車跟前,對留守的那位修士說了一個字:“跑!”然后狂奔到靈米倉里,沒出聲,只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幾個隊友們都經(jīng)過戰(zhàn)火的洗禮,瞬間明白了意思,扔下靈米袋就跑。這時赤眼蠻牛車已經(jīng)沖到門口了,眾人接二連三爬上車斗,生死存亡關口,身手沒有一個差的。
赤眼蠻牛逐漸加速,這時他們看到屠夫林重還在米倉里沒出來,小林屠夫畢竟是新來的,他沒看懂薛若塵的手勢。
薛若塵緩過神發(fā)現(xiàn)小林屠夫沒上車,她沖著后面嚎叫了一聲:“死胖子,你他娘的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