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官員的灰色收入和大明的掘墓人
看著許茂橓等人的臉色，鄭國泰淡然自若，許茂橓等人心里在想什么，他自然清楚。
在所有孝敬中，都察院就占了三成，每年至少有十一二萬兩之巨，雖說是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一起分的，但每人好歹也能分潤個兩三百兩銀子，勉強可以在京城過上體面的生活。
要知道明朝的俸祿是出了名的低，御史和給事中更是低得不能再低，因為御史和給事中屬于位低權(quán)重的官，權(quán)力雖然不小，但品階只有正七品。
按照大明的俸祿，正七品是90石，這些俸祿在明初還過得去，畢竟明初物價低，90石的俸祿能換30多兩銀子，但那時候的銀子值錢啊，普通百姓一家人一年的開銷也就十二三兩銀子。
而按照如今的物價換算成銀子，90石俸祿大概就是50兩，雖然銀子比明初多，但現(xiàn)在的銀子遠不及明初值錢，京城這邊普通百姓一家一年的開銷大概30兩左右，按道理來說，50兩銀子應(yīng)該還勉強過得去。
不過事情不是這么算的，因為大明的永樂皇帝發(fā)明了一種損到他姥姥家的制度。
本色和折色制度！
本色就是照舊按米糧實物發(fā)放的俸祿，折色，則是將俸祿的一部分折成銀子與寶鈔，本來這也沒什么，畢竟銀子和寶鈔也是錢嘛。
只是寶鈔這玩意的貶值速度只能用疑是銀河落九天來形容，到正德年間就成了擦屁股都嫌硬的廢紙，到了嘉靖年間，朝廷只能在官面上廢除了寶鈔，把全部折色換成銀子，本來這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等發(fā)銀子的時候，嘉靖皇帝發(fā)現(xiàn)，國庫的銀子根本不夠用來發(fā)俸祿！
那怎么辦？
于是嘉靖皇帝大手一揮，銀子換成東西吧，這些番邦進貢的香料抵十石，那些地方進貢的綢緞抵二十石……
于是抵來抵去，官員們拿到手的銀子只有三成不到，要不是每個七品官員每月有兩三石糧食的本色可拿，估計能餓死官，否則海瑞一個堂堂七品知縣何至于買兩斤豬肉都成震驚朝堂的大事。
這朝廷俸祿太低，但官員要養(yǎng)家糊口，要上下交際，要維持排場，這怎么辦？
于是官員們充分發(fā)揮集體智慧，開發(fā)出層出不窮的斂財手段，大概分為占田收租、逃避賦稅、貪污受賄、以權(quán)經(jīng)商幾種。
只是這占田收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畢竟這田地也得一點點積累，不可能明搶，而以權(quán)經(jīng)商也不普遍，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虧本，可貪污受賄終究是嚴重違法的，時刻有可能因此鋃鐺入獄甚至丟掉腦袋。
最重要的，還是以官員免稅為支撐點的投獻占田，和常例錢兩大途徑。
投獻占田最普遍，官員可以免稅、免役，而大明苛捐雜役極多，百姓們?yōu)榱硕惚苓@些苛捐雜役，于是有不少人便把田地掛靠到了同族或者同鄉(xiāng)官員的名下，給官員們交佃租以躲避賦稅。
而常例錢也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的貪污，常例也是搜刮民脂民膏，是各地官府加征的苛捐雜役，如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之類的，這同樣也是不合法的收入，但卻是大明王朝從上到下都心知肚明，人人都拿錢的收入。
若是按朱元璋的反貪制度，可以說，整個大明從內(nèi)閣到最底層的縣衙胥吏，包括所有勛貴軍官在內(nèi)，全部扒皮揎草都不帶一個冤的。
可惜這根本不現(xiàn)實，就算是朱元璋也辦不到從上到下全部換一次血，所以只能說常例雖不合法，但久經(jīng)實踐，已經(jīng)形成整個朝廷通行的潛規(guī)則，拿這份錢，人人心安理得，也不會冒有掉烏紗帽的風險。
ps：（投獻占田和常例錢也是大明滅亡的一個主要原因，也可以說是掘墓人，畢竟沒有這些，大明不至于亡在朝廷沒錢上。）
誰若拒絕常例，便會被認為是不合群的人，譬如海瑞，他知道這份錢可以拿，但是他卻選擇了拒絕，所以在大明，海瑞屬于特立獨行的一類人，可惜海瑞也曾受過同僚周濟，按照大明的俸祿，海瑞那些同僚周濟他的銀子從何而來，可想而知，只能說海瑞比其他官員多了一份為官者的清廉操守，而這在大明官場這個大染缸里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了。
而京城商鋪的這些孝敬也是常例錢中的一種，御史和給事中們基本上沒什么機會從各地官府搜刮出來的常例錢中分一杯羹，所以這些孝敬錢也是御史和給事中們唯一的財路了。
正所謂斷人財路，無異于殺人父母！
因此那些御史和給事中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而這種事情又不能拿到朝堂之上說，所以免不了要在朝堂外交手，到時候許茂橓他們想不得罪人都不行。
而得罪了這些言官，連皇帝都得來回被噴，許茂橓他們要是沒人在上面頂著，那他們就完蛋了！
……
許茂橓等人心神恍惚地離開了錦衣衛(wèi)大堂，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次議事竟然會讓他們把自己賣了。
班房中，陳圻和丁博依舊神色陰沉，他們這次算是被鄭國泰拖到糞坑里去了。
“丁兄，我們怎么辦？”
陳圻語氣沉重道：“若是按照鄭國泰的命令行事，我們怕是難得善終啊！”
那是真不得善終，而不僅僅是說說，這些商鋪的孝敬幾乎所有京官都有份，包括六部和內(nèi)閣，雖說其他京官只占了兩成，人數(shù)又多，每人拿到手的也不過幾十兩。
但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這么做就是擺明了打所有文官的臉，然而文官們早就橫慣了，幾乎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管人的，那些武將勛貴，誰不得仰文官們的氣息過日子。
當初戚繼光夠厲害吧，戚家軍幾乎是自土木堡之后第一強軍，把那些倭寇摁地上摩擦，可到了京城，戚繼光依舊得給張居正送春藥送美女。
他們這么打文官們的臉，文官們橫慣了的態(tài)度，能饒得了他們才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