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馮建昌把周澤宇領回家吃飯。
剛進門,李妙之又想找人麻煩,可見到馮建昌身后的魁梧小伙,識相地收住了嘴。
“怎么了這是,帶客人回來也不說一聲?!?p> 這番判若兩人的表現(xiàn),若是在外人看來,兩口子絕對是恩愛夫妻。
周澤宇裝作不知情,致歉道:“不好意思,打擾了。”
“我之前跟你說的,新來的村支書,叫周澤宇,名牌大學畢業(yè)的?!?p> “哎,咱們都換過幾個村支書了,就沒一個能待夠兩個月的?!?p> 李妙之口直心快,一下把先前的情況全部吐露出來。
搞的馮建昌十分尷尬,立馬拉著李妙之到一旁小聲嘀咕。
等到兩人的悄悄話結(jié)束,馮建昌頷首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沒什么文化,說話是直腸子點?!?p> “沒事,我心態(tài)很好的,條件艱苦這些都是客觀事實,我想我們能克服的?!?p> 李妙之連忙打圓場道:“吃飯吧,吃飯吧?!?p> 自己種的青菜蘿卜,鎮(zhèn)上買的土雞蛋,還有上周縣城朋友送的肥五花。
一桌子粗茶淡飯,吃得是一點油水也沒有。
周澤宇往嘴里塞了塊老母豬肥肉,膩到整個人扭曲變形。
“嘻嘻,還是吃點菜吧,這蘿卜爽口?!?p> 馮茜忍不住笑出了聲,見父親表情不對,埋頭扒起飯。
馮建昌端著碗筷,頗為得意道:“這村里的小孩,都是我倆在教,我教數(shù)學,茜茜教語文,年紀再大點就送下山?!?p> “想不到馮村長還是身兼數(shù)職啊?!?p> “那可不,我年輕時會的可多了,刺繡我也在行,只是現(xiàn)在老眼昏花,加上手生了?!?p> “我們村里就有個高人,他的刺繡比機器做工還精巧。”
“那改天得去拜訪拜訪。”
周澤宇一伸筷子,剛好和馮茜對上最后一根青菜。
前者眼疾手快,主動縮了回去。
“我吃飽了,謝謝款待?!?p> 剛到村里的頭天格外累,周澤宇簡單燒水洗了個澡,早早地躺在木板床上翹腿享受愜意人生。
看著蚊帳外嗷嗷待哺的蚊子,心里發(fā)怵不止。
大清早,周澤宇把村子上下里外走了一遭。
該有的基本設施一應俱全,可也僅限于保障衣食住行。
“啊嚏——”
“山上的氣溫可真低。”
周澤宇擤了擤鼻子,來回摩擦著胳膊取暖,剛好遇見起身溜達的馮建昌,便拉上一起了解情況。
馮建昌告訴周澤宇,村子里的年輕人大多有兩條去路。
一是去附近的瑤寨打零工,那是個官方興建的A級旅游景區(qū),每到旺季都能吸引不少人,不論是擺攤疑惑是當導游,運氣好一天掙個三五百不是問題。
二是在縣里的工廠打工,工廠坐落于一個產(chǎn)業(yè)園,是海外客商牽頭投資的項目,主要是加工出口各種瑤族飾品服裝,特別鐘情招募當?shù)厝恕?p> “這村子我估計過多100年就沒人住咯,也該搬下山了?!?p> 周澤宇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話茬,想起昨天提起那個刺繡手藝精巧之人,便問起馮建昌。
“那個刺繡很厲害的,家住哪里?我想去看看?!?p> “看看是可以,他就住在這村的最里面?!瘪T建昌指了條林間小道。
“不過他這人性格比較孤僻,不喜歡見外人,連我都被轟出去幾次。”
“現(xiàn)在這么早,人家起床了么?還是說,提前知會聲比較好?!?p> 周澤宇看了下時間,這會兒才8點不到。
“他平時大門緊閉的,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不去到根本不知道人在不在家?!?p> 馮建昌嘆了口氣,村里奇怪的人不少,可這人是最怪異的。
穿過柳絮鋪成的泥濘路,兩人來到了鄧奎的家門口。
那是棟傳統(tǒng)的瑤族房屋,人形的木瓦片屋頂,黃土夯成的圍墻里布滿青苔。
走近幾步,聽不見其中的雞鳴犬吠。
“這么多雜草,你說沒人住我都信?!?p> 周澤宇伸手比劃了下,門檻有接近半米高,可能是刻意而為之,目的就是謝絕訪客。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門是敞開的。
“看來人是在家的,你的運氣真不錯?!?p> “哪有,還不是沾了馮村長的光,進去看看唄。”
馮建昌叩了叩門,朝屋內(nèi)呼喚了幾聲,聲音一次比一次大。
“有人在嗎?鄧奎?你在家嗎?”
“什么事???”
屋內(nèi)的鄧奎應得極不耐煩。
周澤宇注意到院子里有幾個大染缸,晾曬的竹竿整齊的堆放在另一側(cè)。
他來了興致,快步進去想一睹廬山真面目。
只見國字臉的小伙坐在長條凳上,靠著織布機在埋頭苦干。
“你好,我是新來的村支書,我叫周澤宇。”
“哦,知道了?!?p> 鄧奎冷漠地應了聲,甚至連頭都沒抬。
“你這是刺繡用的機器么?”
周澤宇走上前,想看個仔細,沒想到鄧奎猛地一抬頭,惡狠狠地瞪了眼。
“別靠過來,這設備之前散架過,我前幾天才修好?!?p> 周澤宇剎住車,立在原地雙手舉起,緩緩向后退了兩步。
“好好好,我不碰?!?p> 隔著數(shù)米的距離,周澤宇見對方在繡一只鳳凰,盡管只完成了主體軀干部分,可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已經(jīng)能讓所有看見過的人為之傾狂。
周澤宇贊不絕口道:“你這手法可以嘛,跟機器差不多?!?p> “繡一幅要多長時間,我看工廠那些機器一天能繡幾百幅呢?!?p> “這么長的刺繡,家里客廳小的還掛不下呢,不得賣個幾千塊?!?p> “你夠了,從剛進來就說個沒停,收起你那些官腔?!?p> 不知是因為受到影響的緣故,鄧奎手中的針線脫落了。
他摸索著把線重新?lián)炱饋泶┖茫o周澤宇下了逐客令。
“請出去,不要影響我工作?!?p> 馮建昌姍姍來遲,見氣氛不對勁,又是賠禮道歉又是鞠躬的。
“是我自作主張,想帶周書記來認識下非遺傳承人?!?p> “不算什么非遺傳承人,我就是個普通人,你倆有這閑情雅致,不如去別的地方調(diào)研下,我這不需要?!?p> “今天貿(mào)然拜訪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不打擾您工作了,實在是不好意思?!?p> 周澤宇也跟著鞠躬道歉,生怕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人是見到了,可跟吃了閉門羹沒區(qū)別。
“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呢。”周澤宇感慨萬千。